对外经贸大学青年发展研究中心课题组(以下简称课题组)2013年的“蚁族”(指来北京居住一个月以上、不具有北京户籍、接受过大专以上高等教育、以聚集形态居住且于1980年以后出生的青年群体)调查发现:“蚁族”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收入低,月收入5000元以上的大有人在。但是,他们为什么还要住在聚集区,过着拮据的生活并忍受相对较差的居住环境?
在调研中,笔者遇到一个在证券行业工作的名牌大学毕业生,他月薪1万元,每月省吃俭用仅花费1000多元,丰裕的收入并没有给他带来生活上的安全感。他说:“我一个月省下8000多元,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北京的一个厕所?”我们都知道这样的事实,凡是大学刚毕业能买得起房的,月供可以依靠自己收入解决,但首付仍需要父母提供,而他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首付的几十万对他不啻是天文数字。
一般认为,只要找到工作,并且努力工作,肯定不会陷入贫困状态。但是,近年来,一些国家却出现了即使拼命工作却依然贫穷的现象,并成为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这就是“在职贫困”(working poor)。欧盟对其的定义是:在工作却入不敷出,甚至沦落到贫穷线以下的受雇者。
比物质贫困更令人痛苦难受
“在职贫困”在现代社会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有业贫困性。“在职贫困”本身打破了“无业即贫穷”的传统贫困观。一般而言,传统贫困是指一种“无业贫困”,意指没有劳动能力或劳动能力减弱的人,不能依靠工作获得生存资料,“在职贫困”则指,努力工作也会成为贫困者。其次,相对贫困性。不同于传统“绝对贫困”的群体,“在职贫困”者的收入可能并不一定处于贫困线以下,而是在生活必需品的低消费能力上。例如,食物、衣服、通勤和住房,特别是要花掉大量的收入用于“昂贵”房租上。
再次,结构归因性。“在职贫困”现象的出现与社保制度、医疗制度、户籍制度、住房制度等社会制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拼命工作,却仍然处于社会的边缘地位。
在我国,“在职贫困”者主要包括农民工、临时工、小时工等,行业分布主要集中在零售业、服务业、建筑业、休闲娱乐业等。这些行业的企业规模通常较小,大都是小规模的私有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由于职业特点和生存的需要,他们经常处于找工作状态,就业稳定性较差。
从年龄分布来看,“在职贫困”的主要群体逐渐由“40、50”的中年群体,转移到了20至30多岁年龄段的青年群体,开头提到的“蚁族”群体就是“在职贫困”者的重要组成部分。
“蚁族”成为城市中的“在职贫困者”
相比较农民工和临时工,“蚁族”自称“贫困”,的确有点“无病呻吟”。课题组2013年的调查显示,“蚁族”月平均工资为4133元,按照联合国所规定的“绝对贫困线”(即每天一美元)标准,这些人与贫困相差甚远,但是,“蚁族”在本质上属于城市中的“在职贫困者”,其独特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代际性贫困。从家庭所在地来看,“蚁族”来自农村的最多,占到总体的55.0%,其次是县城和乡镇,比例分别为14.9%和13.6%。从家庭年收入来看,在2万-5万最多,其比例为36.4%,其次是5万-10万,比例为20.1%,家庭年收入在1万以下和20万以上的均不超过6%。绝大部分受访者父母的学历较低,受访者母亲为“初中及以下学历”的占总体的62.1%,“高中学历”的占30.6%,“高中以上学历”的仅占7.3%。受访者父亲“学历在初中及以下”的占49.2%,“高中学历”的比例为39.6%,“高中以上学历”的仅占11.2%。受访者的父亲、母亲为农业生产者的比例为41.8%和46.7%,父母受教育程度低且从事农业生产者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该群体大多出身于社会底层。
第二、高学历贫困。该群体以大专和本科学历为主,两者所占比例分别为40.5%和43.9%,研究生及以上学历占比为7.4%,另外,专升本占比为4.7%。在学校类别方面,绝大部分来自普通高校和民办高校,二者合计占总体的81.4%,来自于211院校和985院校的合计占总体的18.6%。该群体在社会保障方面处于边缘地位。虽然63.8%的受访者缴纳了失业保险,但只有2%的受访者表示曾经领取过失业救济,62.6%的受访者不能拿到加班工资。大部分受访者在私营和民营企业工作,比例为63.2%,还有12.8%的受访者在个体经营场所工作,仅有11.3%的受访者在国有企事业工作,在党政机关工作的仅为2.9%。该群体中最多的是工程技术人员,占比为16.4%,其次是购销人员,占比为14.1%,专业技术人员、商业服务业人员和行政办公人员也较多,占比分别为10.3%、8.2%和7.1%。
第三、综合性贫困。“蚁族”的收入并不低,但是,他们主要选择居住在房租便宜的城乡接合部,平均居住面积为6.4平方米,41.3%的受访者与他人合租,43.8%的受访者自己单独租房,10.8%的受访者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还有1.8%的住在亲戚朋友家里。在深访中发现,一部分“蚁族”延迟结婚和生育年龄,甚至结不起婚或选择作丁克家庭,以此来减缓住房贫困的影响。这些“综合性”要素的缺乏,不仅使其陷入物质贫困,而且阻碍了生命历程的完整进行,甚至直接导致中年和晚年的继续贫困。因此,“蚁族”的贫困并非一种传统的“温饱型贫困”,而是一种“综合性贫困”。
“蚁族”,具有高等教育背景,拥有较多的知识资本,应比低学历群体更不易陷入贫困状态。但是,这个结论的前提是假设大学毕业生能在市场上获得稳定收入。现实却与此相反。由于现阶段中国劳动力市场分割、高等教育类型与产业结构不匹配、就业观念滞后等诸多因素,很多大学生毕业后较难获得高收入的稳定工作,最终成为“蚁族”。由此看来,高学历并不能使底层知识青年摆脱贫困,其贫困状态会蔓延到工作后的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