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问题:求天下之太平
梁漱溟先生对于中国问题的思考其来已久,但早初还只是停留在事功层面,所谓中国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富强问题。亲身遭逢“人生问题”后,他看出此中之短浅,明白了如何整顿失散紊乱的人心秩序才是最为重大的中国问题。
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结尾,梁漱溟提到“今日应再创讲学之风”,希望把儒家的生活态度普及到更多的人,因为“孔子的东西不是一种思想,而是一种生活”。他不仅如此说了,更如此做了。他不愿做堂堂北大教授,而与同仁弟子共同从事乡村建设运动,扎扎实实做一些根本的工作。他认为中国人应该学会过一种共同生活,但必须以中国人的态度来营造,乡建工作的着眼点即在于此。在此基础上,他写出《乡村建设理论》和《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一类文字,为现实问题求答案。
《中国文化要义》是梁先生所有著作中对中国问题最有担当者,其立足点就是“认识老中国,建设新中国”。他主要从社会结构入手,通过与西方的比较,来揭示中国文化的特点和价值。在他看来,中西社会生活的很大区别主要表现为:中国人特别注重家庭和家庭生活,而缺乏集团生活,并因此无从映现出个人问题;相反,西方人则富于集团生活而且个人地位得以显现,但家庭不被看重。如果说西方近代社会是个人本位的社会(英美为其典型),西方最近的趋向是社会本位的社会(苏联为其典型),那么,中国是一个伦理本位的社会。所谓“伦理”,“就是要人认清楚人生相关系之理,而于彼此相关系中,互以对方为重而已”。
与西方社会是阶级对立相比,中国社会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职业分殊”。中国传统社会有士农工商四种基本职业,其地位具有相当的流变性。这种社会结构使中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国家,且根本不像一个国家。在中国,统治只是消极相安。
伦理本位和职业分殊二者关系密切,相互作用,共同塑造了独具性格的中国文化。在儒家领导下,二千多年间,中国人养成了一种风气,或民族精神,即向上之心强和相与之情厚。“纳国家于伦理,合法律于道德,以教化代政治”,正是中国文化所趋重之处,中国人的长处在这里,短处也在这里。
所谓“短处”是指,由于中国人理性早启,导致中国文化早熟,过早地将注意力关注在人与人的问题上,忽略了对物的研究,进而导致了中国人在科学上没有成就,产业革命也不见发生;而在对人方面,则一味地讲礼让、讲相与之情、讲以他人为重、注重家庭、注重伦理,而忽略了个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价值。个人不被发现,则人己权界不分,群己权界难别,于是既无自由,也无民主。
中国的社会结构和伦理文化使中国的政治也与别国不同,在梁漱溟看来,它有三个特征:政治之伦理化,政治之无为化和权力之一元化。这种特殊的政治,给中国社会带来的只能是消极相安,而非积极进步;只能是一治一乱的循环,而非一次一次的革命。
认识老中国,是为了建设新中国。梁漱溟在《中国文化要义》中并没有提出解决现代中国社会政治问题的具体方案,他倡导的乡村建设运动也没有走通,不过他仍指出,“一旦于老中国有认识之后,则于近几十年中国纷扰不休者,将必恍然有悟,灼然有见;而其今后政治上如何是路,如何不是路,亦遂有可得而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