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近三个月国内骚乱之后，近期引爆的克里米亚局势终于使一直隐匿于背后的俄美欧等“幕后主使”走到了“前台”。一出乌克兰内部的政治“闹剧”也至此升级为俄美欧三极间的博弈。克里米亚究竟将带领乌克兰走向何方，在目前看来仍显扑朔迷离。
一、俄美角力克里米亚“火药桶”
自上月28日乌克兰代理内务部长指认占领克里米亚境内两座机场的人是俄罗斯士兵之后，一场俄美“双雄”在克里米亚半岛上演的华丽“肌肉秀”便就此“开锣”。其中，占据着地缘优势的俄罗斯自然是拔得头筹。据乌克兰和美国等西方媒体报道，俄军在2月28日至3月1日便从空海两路控制了通往克里米亚的陆路枢纽。自3月2日起，俄军则进一步开始控制克里米亚的军事雷达站、海军训练营、导弹发射基地营地等。但这一指控却被普京于3月4日予以否认，称俄当前暂无出兵必要。俄防长绍伊古更是表示，西方媒体刊登俄军事装备出现在克里米亚的照片是对俄赤裸裸的挑衅。
在俄“志愿军”进入克里米亚的同时，俄在乌周边举行的军事演练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2月26日至3月4日，俄罗斯中部、西部军区进行突击战备检查，涉及各兵种15万人、90架飞机、120余架直升机、约880辆坦克、80艘舰艇。时隔两日，俄西部军区于3月6日又开始在离乌克兰边境约450公里处开始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防空演习。有军事专家认为，这两场演习既体现出了俄军两个星期内推翻乌克兰政府的能力，也意在警示美国和北约不要轻举妄动。此外，俄军还于3月4日在距离乌边境仅四百多公里的地方试射了一枚“白杨”洲际弹道导弹。虽然白宫称这次试射属例行性质并已于事前获得知会，但外界普遍认为，在这个紧张时刻试射导弹分明是有着展示肌肉的意图。
在极尽军事威慑的同时，俄罗斯得心应手的能源威慑也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在3月7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总裁告诉记者称，由于乌克兰拖欠天然气供应费用达18.9亿美元，俄方可能中断供应天然气。“乌克兰必须偿还欠债并支付现期供应费用，否则2009年那一幕将再次上演”。
面对俄罗斯的不断“挑事”，美国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它首先是挥舞起其善用的制裁“大棒”。3月3日，美联合其他七国集团国家一致宣布抵制即将于6月在俄索契召开的G8峰会。6日，奥巴马又签署总统令，下令对在克里米亚实施干预的相关方实施制裁，包括暂停给他们发放入境签证和冻结他们在美国境内资产。不仅如此，美国会眼下还正在寻求通过一系列针对俄罗斯的强硬制裁措施，制裁对象包括俄政府官员、国有银行和企业。按美联社的说法，在对俄采取措施方面，白宫和参众两院的民主、共和两党议员罕见地达成一致。
与此同时，美国的军事反制也开始迅速跟进。美先是于3月3日宣布暂停与俄一切军事合作，包括联合军演、双边会晤等。同日，据传驻扎地中海的美国海军第六舰队秘密进入紧急战备状态，两艘停泊在塞瓦斯托波尔俄海军基地对面的军舰则开始监视俄军事动向。6日，“乔治•H•W•布什”号航母战斗群的“特拉克斯顿”号导弹驱逐舰开始离开希腊前往黑海。在外围地区，美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部署。据外媒6日报道，美国当天向驻扎在立陶宛的北约波罗的海国家空中巡逻队增派6架F－15战机。此外，美军还将于本周内向波兰派出12架F－16战机和300名军事人员。
虽然在军力展示环节俄美双方互不服输，但据媒体观察，在对俄制裁上，美欧之间实际已出现裂缝。美方担心，欧盟可能只会对作为其第一大天然气供应国的俄罗斯采取象征性的制裁措施，部分原因是一些欧盟国家担心俄方实施贸易报复。对此，有美国参议员承认，如果与俄经贸往来更加紧密的欧洲国家不“跟进”，美国的经济惩罚措施不会产生太大作用。
从上述三方博弈的格局发展中我们可以发现，乌克兰问题在俄美欧三方 “轻重缓急表”上的排名是不同的。了解这一点，将有助于我们对乌克兰及克里米亚未来的走势有一个大体的判断。
二、乌克兰是俄“核心利益”
对于国家的外交决策者来说，不同的利益相关度决定了外交手段的使用限度，从而也就决定了国家间博弈的基本走势。这一点也同样适用于当前的乌克兰危机上。假如想理解乌克兰局势的发展脉络并判断其未来走向的话，我们就必须对乌克兰在俄美欧各自战略中的重要性有一个清晰的研判。
与美欧相比，乌克兰显然更接近俄罗斯的核心利益。明确这一点无疑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何自危机爆发以来普京一直没有排除进行军事干预的可能，并将出兵克里米亚称之为万不得已的“最后选项”。乌克兰在俄罗斯战略利益中的核心性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第一，乌是俄重要地缘屏障和通道。一方面，乌克兰是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重要“屏障”国家。正如乌前总统库奇马所说，“乌克兰处在欧洲的地缘政治中心”，对俄欧双方都至关重要。冷战结束后，乌克兰成为了东西方之间的安全真空地带，俄罗斯与北约均对其“垂涎”已久。保住这一战略缓冲国对俄来说至关重要。一旦失去乌克兰，俄整个西部地区都将沦为北约的可打击范围，其战略纵深将被严重挤压。不仅如此，乌克兰克里米亚半岛还是俄黑海舰队的驻扎地。一旦失去，俄还将面临失去南方出海口的重大损失。另一方面，乌克兰是俄能源出口的重要通道。在俄欧之间，乌克兰可被称之为“能源开关型”国家，其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是一个连接东西方的理想的“能源走廊”。俄欧间80%的能源交易都通过乌克兰进行运输。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 控制了乌克兰就等于控制了俄罗斯最主要的能源出口。
第二，俄乌工业体系相互依赖较深。由于前苏联对各加盟共和国的产业进行统一布局，俄罗斯至今在军工制造业等领域依然需要乌克兰的协助。乌克兰在前苏联国防工业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主要承担着造船、船用动力、航空/宇航发动机等核心部件的生产研发任务。因此，俄罗斯相关企业尚无法在短期之内生产出乌克兰产品的替代，还需要与原来的乌克兰协作企业继续保持合作。据统计，乌克兰近年来每年向俄提供的军工产品仍达7000种左右。俄不仅在重型弹道导弹系统生产方面仍严重依赖于乌“南方机械厂”，其最新式的卡-50、米-26T直升机的发动机也仍需要由乌克兰提供。
相反，对于美欧来说，乌克兰的意义显然不如其之于俄罗斯那般重要，而是更像其手中的“战略棋子”而非其“核心利益”。在美国看来，拉乌克兰“入伙”的意义更多的在于其霸权“护持”，是其推动后苏联空间形成地缘政治多元化, 从而阻止其重新成为俄罗斯势力范围的重要手段。正如布热津斯基所说:“大力援助苏联解体后形成的独立国家, 是我们阻止俄罗斯的帝国野心的唯一出路”，而乌克兰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因为“有了乌克兰，俄罗斯就自然会成为一个帝国”。与美国相比，乌克兰对于欧盟的意义要更显重大。乌克兰是欧盟东扩战略中的最重要一环，而东扩对于欧盟这么一个建立在价值观之上的非地缘行为体来说，关乎其核心身份认同。在某种程度上说，东扩一旦停止，欧盟的合法性也就会开始面临枯竭的危险。但我们也要看到，乌克兰虽然是欧盟东扩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它也并非其中唯一一环。没有乌克兰，欧盟照样可以继续向西巴尔干半岛和南高加索扩大。而且，欧盟的一体化程度远没有达到构成超国家行为体的地步，一旦其东扩面临与诸如俄罗斯等大国的地缘冲突之时，其政府间的属性无疑将会发挥作用以阻止这种“自杀式”扩大的继续。
三、俄醉翁之意不在克里米亚
随着近日俄出兵克里米亚以及克里米亚将在3月16日举行公投的消息传出，全世界媒体的焦点逐渐开始从乌克兰国内政局更替转移到美俄在克里米亚半岛在博弈上。人们对乌临时政府和亚努科维奇的状况的关心似乎开始减弱，并转而担忧起克里米亚共和国的独立前景以及俄美在该问题上直接冲突的可能性上来。
但这只是看到了问题的表面。乌克兰问题如此的“急转直下”所反映的现实并非是普京“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反而恰恰是体现了俄外交手段的“棋高一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普京出兵的目的并非简单地如其所言是“支持克里米亚人民的独立愿望”，其更深的战略意图是通过插手克里米亚为自己赢得影响乌克兰政局的砝码。虽然全世界都知道乌克兰涉及俄罗斯的核心利益，但在面对美欧企图再一次通过颜色革命的“软力量”来实现乌克兰“变天”的时候，普京却发现自己在长达几个月的乌克兰骚乱中始终“无从置喙”，眼睁睁看着自己政治盟友的溃败和亲西方临时政府的上台。在这种背景下，出兵成了普京的“最后选项”，也是唯一的选项。
通过出兵克里米亚以及对其独立表示政策支持，俄罗斯成功地在乌克兰局势中打下一枚“楔子”，使自己真正成为了乌克兰局势中正式的“利益相关者”，从而得以名正言顺地对邻国局势进行干预。普京深知，乌克兰危机的背后实则是美俄间博弈在起作用。美欧已经通过扶植起过渡政府成功地在乌局势中赢得了“先手”。俄由于不承认过渡政府，且在乌国内又没有可以信赖的代理人，因而始终感觉自己没有对乌局势的掌控力——正如手握泥鳅一样找不到抓手。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无疑认识到只有将美欧吸引到“台前”来自己才能有赢得胜算的可能。在本文看来，出兵克里米亚正是反映了普京如此的战略考量，即将乌克兰局势由表面上的“民主浪潮”扭转为俄美博弈。迄今为止，局势的发展显然也是符合普京的预期的。正如克劳塞维茨的经典名句所言，“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普京对克里米亚采取军事措施也无非是为其获得进一步影响乌政局有利政治筹码的“第一步棋”。首先，是使美欧坐到谈判桌前来。美欧近日对俄的制裁威胁、美俄首脑间的电话外交，以及美第六舰队增兵黑海的举动均反映了形势是顺着普京的意图发展的。其次，通过鼓噪克里米亚独立进一步培养乌国内亲俄代理人。据媒体报道，继克里米亚宣布将举行独立公投之后，顿涅茨克、哈尔科夫、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等多座乌克兰东部城市也在3月8日爆发机会，要求仿效克里米亚，就是否脱乌入俄举行公民投票。再次，迫使美欧做出妥协，将亲俄代理人移植进临时政府，防止在乌新一届总统选举中出现亲西方政府。这是后话。
至于克里米亚会否在3月16日真的独立，或者是投入俄罗斯“怀抱”，这恰恰可能是普京最不愿看到的情景。因为对于俄罗斯来说，为了一个克里米亚而丢掉整个乌克兰无疑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虽然黑海出海口对俄来说确实至关重要，但相比之下，让北约与欧盟扩展到乌克兰全境才是俄最不愿意看到的。当然，形势终究比人强。未来乌克兰将走向何方，就要看在16日克里米亚公投前俄美欧三方政治家能展现出怎样的政治智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