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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康熙中期重开风闻言事之原因

【摘要】康熙中期逐渐形成了几个较大的朋党集团,吏治渐趋败坏,如果不及时遏制,将会威胁到清王朝的长治久安,再加上康熙帝有意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在这些因素促使下康熙帝决定重开风闻言事。康熙帝通过加强科道官的权力,从而制约和打击朋党集团,为后来的“康乾盛世”局面的出现打下了重要基础。

【关键词】康熙 朋党 吏治 风闻言事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康熙帝中期之所以重开风闻言事,并非偶然,是由当时复杂的社会背景决定的。康熙中期朝中出现了几个大的朋党集团,他们或把持朝政或相互倾轧争权夺利;同时康熙帝奉行所谓“宽仁之政”,导致吏治渐趋败坏,贪污腐败之风盛行。针对上述政治现象,如果不防微杜渐,加以重视,将会严重影响清朝刚刚稳定的政治局面。于是,康熙帝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决定重开风闻言事。

打击朋党的需要

“三藩之乱”平定后,社会稳定,清王朝统治步入治理,但在康熙中期,朝中也逐渐形成了几个影响较大的朋党集团,如索额图党、明珠党和以徐乾学、高士奇为首的“南党”。

索额图系索尼之子,康熙八年,曾参与密谋擒拿鳌拜的行动,后受到康熙帝重用。索额图为人贪渎,并广植党羽。早在康熙十八年(1679)七月,左都御史魏象枢即向康熙帝揭露索额图“植党市权,排斥忠良。”康熙帝曾指责索额图:“自任以来,家计颇已饶裕,乃全无为国报效之心,朋比徇私。朕闻之已久,犹望悛该”。①由于当时正值平定三藩之乱,且康熙帝对其结党的具体情况尚不十分了解,因而未对其进行实质性的处罚。但索额图对康熙帝的斥责置若罔闻,继续结党,聚集在其周围的,除其兄弟族人外,还有尚书介山、宜昌阿、额库礼、温代、邵甘等人。“索额图生而贵盛,性倔撤,有不附己者显斥之。”朝中大臣非暗自结托,难以升迁。每次会试榜出,索额图即择其有名者,纳于自己门下,若不拜其门下,则加以贬抑。索额图还与其党羽额康礼、江滨等暗中讨论国事,任意贬斥。如:“十八年(1679)三月,京察,翰林院以侍读学士顾八代,随征称职,以‘政勤才长’注考。”不仅如此,索额图与皇太子胤礽关系一直十分密切。索额图党由于广植党羽,以至于与后来的明珠党形成对峙局面。徐洪兴《朋党与中国政治》一文认为,康熙朝“索额图和明珠两派间的植党倾轧”是“比较明显、比较激烈的党争。”

明珠,满洲正黄旗人,康熙五年授弘文院学士。在吴三桂疏请撤藩时,明珠力主撤销,获得康熙皇帝信任。十四年(1675)调任吏部尚书,十六年(1676)七月,康熙帝将明珠从户部尚书提升为武英殿大学士,以牵制索额图。明珠不象索额图那样居功自傲,他“务谦和,轻财好施”,但为人阴险,对不依附于自己者,往往设置阴谋,加以陷害。他利用康熙帝的信任,将大权揽于手中,招权纳贿,结党营私。大学士勒德洪、余国柱,尚书佛伦、葛思泰,侍郎傅腊塔、席珠,以及李之芳、科尔坤、熊一满等,皆为其死党。凡会议会推,佛伦把持,余国柱附和。阁中票拟也为明珠暗中操纵。党附于他的阁臣,亦极力推荐自己的亲朋、同乡、门生等,他们相互包庇,营私舞弊。在地方督抚中,也极力培植自己的党羽,继而形成康熙年间势力极大的朋党集团。

“南党”是以徐乾学和高士奇为代表,基本上由江浙文人所组成。徐乾学,号东海,江南昆山人,康熙九年(1670)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后任日讲起居注官。二十一年(1682),充明史总裁官,康熙二十四年(1685)入直南书房,擢内阁学士,康熙二十六年(1687),迁左都御史,二十七(1688)年迁刑部尚书。高士奇,字澹人,浙江钱塘人,以监生就顺天乡试。由明珠荐入内廷供奉,被康熙帝倚为心腹,乃至“明公转须向江村(士奇号)访消息”。徐乾学与高士奇结党营私,大肆贪赃。

康熙帝对于朝臣私结朋党深恶痛绝,他曾对朋党提出过警告:“人臣服官,惟当靖共匪懈,一意奉公。如或分立门户,私植党羽,始而蠧国害政,终必祸及身家。历观前代,莫不皆然。在接纳植党者,形迹诡秘,人亦难以指摘。然背公营私,人必知之。凡论人议事之间,必以异同为是非,爱憎为毁誉,公论难容,国法莫逭。百尔臣工,理宜痛戒。”②

然而,令康熙帝意想不到的是,康熙中期竟形成了几个朋党集团。各集团成员为了本集团利益,往往对同一问题持同一立场,其他朝臣为免遭打击报复,也不敢轻易发表自己的主张,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官员“相互包庇”、“瞻顾推诿”的局面。朝臣结党擅政,科道官却缄默不言,康熙帝对科道官深为不满。实际上,正是由于康熙帝禁止风闻言事,限制了科道官的监察权力,再加上大奸大贪的犯罪证据很难掌握,才造成了科道官对朝臣结党见而不纠的局面。康熙二十六(1687)年重开风闻言事前,上述清况极其普遍。其实,康熙帝对朝臣结党已经有所了解,如何打击朝臣的结党问题,他认为只有扩大科道官的监察权力,才能揪出朋党,改变不利局面,正是在这种形势下,康熙二十六年(1687)十一月,才下令重开风闻言事。

整顿吏治的需要

康熙年间的吏治败坏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康熙初年,吏治状况相对较好,到康熙中期,随着战乱的结束,清朝统治步入正轨,社会日趋安定,加上康熙帝奉行宽仁之政,于是吏治趋坏。对于当时吏治状况的描述,莫过于康熙帝在京师发生地震时所总结的“六事”。

康熙十八年(1679)七月,京师发生强烈地震,康熙帝“力图修省”,“以冀消弭”天怒,遂“于宫中,勤思召灾之由”,最终总结出六事:一、民生困苦已极,大臣长吏之家,日益富饶,民间情形,虽未昭著,近因家无衣食,将子女入京贱鬻者,不可胜数,非其明验乎。此皆地方官吏,谄媚上官,苛派百姓,总督巡抚司道,又转而馈送在京大臣,以天生有限之物力,民间易尽之脂膏,尽归贪吏私橐,小民愁怨之气,上干天和,以致召水旱日食星变地震泉涸之异。二、大臣朋比徇私者甚多,每遇会推选用时,皆举其平素往来交好之人,但云办事有能,并不问其操守清正。如此,而谓不上干天和者,未之有也。三、用兵地方,诸王将军大臣,于攻城克敌之时,不思安民定难,以立功名。但志在肥己,多掠占小民子女,或借名通贼,将良民庐舍焚毁,子女俘获,财物攘取,名虽救民于水火,实则陷民于水火之中也。如此,有不上干天和者乎。四、外官于民生疾苦,不使上闻。朝廷一切为民诏旨,亦不使下达。虽遇水旱灾荒,奏闻部覆,或则蠲免钱粮分数,或则给发银米赈济,皆地方官吏,苟且侵渔,捏报虚数,以致百姓不沾寔惠。是使穷民而益穷也。如此,有不上干天和者乎。五、大小问刑官员,将刑狱供招,不行速结,使良民久羁囹圄。改造口供,草率定案,证据无凭,枉坐人罪。其间又有衙门蠹役,恐吓索诈,致一事而破数家之产。如此,有不上干天和者乎。六、包衣下人,及诸王贝勒大臣家人,侵占小民生理。所在指称名色,以网市利。干预词讼,肆行非法,有司不敢犯其锋,反行财贿。从以上六个方面的总结可以看出,当时的吏治状况已经十分严重。康熙帝既然能了解到这些情况,何以不采取措施加以制止呢?正是康熙帝的这种“宽容”,才加剧了康熙中期以后的吏治败坏。但十八年(1679),科臣姚缔虞上疏请开风闻言事时,康熙帝仍然给予严厉斥责。如果说这时的吏治状况尚能容忍的话,那么,其后接连发生的三大案,则让康熙帝逐渐惊醒,成为其决心重开风闻言事的重要原因。

康熙二十三年(1684),发生了宜昌阿、金俊贪污逆产案。当时,平南王尚之信的护卫张永祥、张士选,赴京首告尚之信谋叛事。康熙帝命刑部侍郎宜昌阿、郎中宋俄托等,以巡视海疆的名义,赴广东察其状。然而,令康熙帝意想不到的是,宜昌阿到达广东后,却伙同广东巡抚金俊,侵蚀军队兵饷及应入官财物。又收受尚之信、商人沈上达财贿,宜昌阿唯恐此事被告发,将沈上达杀人灭口。这一案件牵涉面较广,道员王永祚等,也分得部分财物。巡视金俊、郎中宋俄托、员外郎卓尔图等均参与其中。他们共侵银八十九万余两,并财帛等物。负责查审金俊的刑部侍郎禅塔海,对沈上达之死不加追究。等到康熙帝询问时,才奏称沈上达缢死是实。事发之后,还私下贿赂都统赖塔,将应入官之人据为己有。事后,康熙帝虽然处置了一大批涉案官员,但也意识到了官场腐败的严重性。

康熙二十四年(1685),又发生了穆尔赛贪腐案,穆尔赛任山西巡抚时,在任内大敛民财,造成民怨四起。但由于言官没有掌握穆尔赛贪贿的罪证,不敢轻易揭发其罪恶。直到康熙二十四年(1685)六月,广西道御史钱珏在相信自己“采访至确”的情况下,才上疏反映:“陋弊相沿,厉民为甚者,莫如山西火耗。臣访闻太原府诸州县,每经征钱粮,有司既收入己之耗,而司道府厅,又复多方需索。有司不得不加派于民。以致各州县收银、每两有加至三钱四钱不等者。”且说:“近闻晋抚穆尔赛,曾经刊示,传谕禁止,是知火耗之重而申饬也。然露章纠劾者,寂然无闻,又何怪州县之视为具文,而贪饕成习耶。臣欲指名入告,则在在皆然,不胜枚举。但采访至确,不敢不仰吁宸聪。”③康熙帝对此结果深为不满,开始追问尚书科尔坤曰:“前者谓穆尔赛,为人朴实,不生事,孰倡此语耶。”科尔坤奏曰,穆尔赛为人朴实,众人皆知。左都御史陈廷敬,山西人也,先言穆尔赛不生事。上问陈廷敬,陈廷敬奏曰,臣等同内阁诸臣会议时,臣止言穆尔赛平常,并未言其不生事。上复问科尔坤,是谁为此言者。科尔坤奏曰,侍郎蒋弘道,亦有此言。上问曰,蒋弘道,尔所见若何。蒋弘道奏曰,臣离家年久,并不知穆尔赛行迹。”④看到这种官员之间相互包庇,事后又相互推诿的现象,康熙帝无可奈何,但却加深了他对官场腐败的认识。正是此案促使康熙帝开始重新思考预防并惩治官僚腐败的办法。

最后一个重大案件是蔡毓荣贪污逆产案。蔡毓荣为汉军正白旗人,吴三桂叛乱时,曾任湖广总督,后迁绥远将军,统绿旗兵,同定远平寇大将军贝子章泰,由湖广率军进取云南,攻克昆明后,二十一年(1682)调任云贵总督,在平定三藩之乱期间,蔡毓荣“不过随大兵行走,并未建尺寸之功”,且贪污受贿,腐败至极。因其善于钻营,故而步步高升。对于蔡毓荣的贪污腐败,康熙帝也早有了解。二十三年(1684),当蔡毓荣因修铁索桥向工部索银两万两时,康熙帝就谴责他:“前用兵之时,蔡毓荣每于销算估计营造等事,多行浮冒,侵渔入己,云南军前官员孰有不得其财者。今尚不知足,于修造铁索桥多估价值,此事不难知。今遣一官前往确估,其弊自显然矣。”⑤正黄旗人文定国告发蔡毓荣在攻下昆明后,把吴将郭壮图的儿媳,又是吴三桂孙女,占据为妾,并受逆党胡永宾重贿,将胡释放回籍等事。康熙帝遂责成刑部尚书禧佛等对蔡进行查处。康熙帝下令收蔡毓荣父子革职拿问,务必查清情弊。但由于蔡毓荣行贿范围很广,牵连甚重,大将军贝子长泰以及很多大臣都被牵涉进去,因此很难彻底调查,对涉案人员:“原任刑部尚书禧佛,审蔡毓荣一案,不秉公研讯,律拟失当,显系徇庇,禧佛已经别案革职,应枷号两月,鞭一百。刑部尚书胡昇猷,侍郎张鹏,赵之鼎,敦多礼,不严加审讯,俱系徇庇,应各降二级调用。敦多礼已经别案革职,应将佐领降二级调用。”⑥通过这一案件的处理,康熙帝已经清醒地看到官僚队伍中贪污贿赂之风盛行,且官员之间互相包庇,官场腐败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程度。这也是一年后康熙帝力排众议重开风闻言事的重要原因。

加强专制统治的需要

清朝统治中国近三百年,“其政治成就的一个重要表现是:建立了以满洲贵族为主体,以专制皇权为核心的官僚政治体制。这一体制经历了一个逐渐发展和完善的过程,而其主要完成于康熙年间。”⑦努尔哈赤时期,由于其本人非凡的才能,及他作为后金开创者无可替代的权威地位,后金实行的是初级形态的、极不完善的君主专制政体。到天聪时期,按照努尔哈赤“八王共治”的原则,实际实行的是贵族共和制。当时议政王大臣会议成为最高权力机关。崇德年间,皇权得到了进一步加强。从整体上看,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清朝皇权逐步强化,而臣权却是逐渐被削弱。

康熙初年,由四辅臣主政。鳌拜集议政王、辅政大臣于一身,一度结党专擅,严重威胁皇权。康熙帝对大臣专权十分忌讳。清朝完全意义上的君主专制政体,是在清除鳌拜集团后逐渐形成的。康熙帝具有强烈的权力意识,从亲政以来,对推行君主专制一直不遗余力。康熙帝曾称“朕于国家政务,竭力勤求。是非自任,从不委于臣下。即如迁移吴逆之事,索额图奏称建议之人,应请正法。朕坚持独断,必令迁移。彼时十三省用兵数载,天下大事,皆朕一人独任。”⑧为了加强君主专制,康熙帝把用人之权和行赏之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忌讳旁人干涉。康熙帝明确表示“用人之权,关系最为重大”⑨即使是颇受康熙帝信任的河道总督于成龙,当知其“自任巡抚及为总河,惟知援引私人”时,康熙帝就斥责道:“大抵欲援助人者,后必自己获罪,尔其戒之。”康熙帝对行赏之权,更是严格控制。康熙二十年(1681),在平定三藩之乱后,左都御史徐元文以“天下荡平”,请求大布恩诏,康熙帝说:“颁行恩诏,出自人主”,并斥责其“沽名市恩”。⑩由此可见,康熙帝所使用的各种手段都旨在维护专制皇权。

康熙帝为加强专制统治需要重开风闻言事。康熙中后期,国家局势逐渐稳定,吏治状况也渐趋恶化,康熙帝需要加大科道官权力,以制约、监督其他官员,从而最大限度地防止官员滥用权力,贪污腐败。科道官具有对上封驳制敕和对下监督百官、评议朝政两种权力。皇帝、科道官和官员三种权力之间,实际上是一种相互制衡关系,康熙帝重开风闻言事,主要是加强科道官的对下权力,即监督大臣的权力,而对上封驳的权力并未得到加强,皇帝反而可以更好监督官员。可以说,重开风闻言事,清朝君主专制的权力只能是强化,而不会被削弱。因此,加强专制统治,是康熙中后期重开风闻言事的一个重要原因。

康熙帝针对康熙中期“宽仁”政治之失及吏治渐趋败坏的局面,及时调整政策措施,利用科道官风闻言事权力,制约打击权臣,防止了吏治进一步败坏,稳定了清初来之不易的政治局面,巩固了清王朝的统治,为后来“康乾盛世”的出现打下了重要的政治基础。

(作者单位:郑州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本文系河南省哲社科学规划基金项目“河南省文化产业定位和升级发展的新路径探讨”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2BJJ027)

【注释】

①《清史列传》(卷8),《索额图传》,第528页。

②《康熙起居注》(第1册),第319页。

③《清圣祖实录》(卷121),第274页。

④《清圣祖实录》(卷122),第287~288页。

⑤《康熙起居注》(第二册),第1144页。

⑥《清圣祖实录》(卷129),第384页。

⑦高翔:《近代的初曙:18世纪中国观念变迁与社会发展》,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427页。

⑧⑨《清圣祖实录》(卷144),第583页,第586页。

⑩《康熙起居注》(第1册),第786页。《清史列传》(卷8),《索额图传》,第5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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