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 网站地图

大国新村
首页 > 原创精品 > 成果首发 > 正文

“大他者”的喉中之刺 (3)

——精神分析视野下的欧洲激进政治哲学



结语


质而言之,拉康主义政治哲学是一个激进的政治哲学,正是因为它以精神分析学与幽灵学作为否定性的政治存在论(negativepolitical ontology),来对抗冒充“绝对”的大他者所编织的那套永远旨在自我总体化—永固化的权力矩阵:作为潜在“精神错乱者”的每个主体以及各种各样的“幽灵”,便正是大他者这位现实秩序之主宰者的“喉中之刺”。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当代激进左翼政治哲学研究”与上海市浦江人才项目“‘后结构主义’之后的政治哲学”的成果,项目编号分别为:13CZX059、12PJC036)

注释

【1】参见吴冠军:《政治哲学的根本问题》,《开放时代》,2011年第2期。

【2】Slavoj Žižek, Event: Philosophyin Transit, London: Penguin, 2014, p. 119.

【3】Martin Heidegger, Being and Time, trans. John Macquarrie and Edward Robinson, NewYork: Harper & Row, 1962, Part I, Sec. 40. 这种类似的感受,萨特称之为“恶心”(nausea),加缪称之为“荒谬”(absurdity)。

【4】Søren Kierkegaard, TheConcept of Anxiety, trans. Reidar Thomte and Albert B. Anderson,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0, p. 42.

【5】情绪(mood)是海德格尔一个重要术语。情绪不同于情感(emotion):情感总是和特殊事物相关,而情绪则与其说指向世界内的某特殊事物,毋宁说指向世界本身。某种意义上我们能控制我们的情感(如去除我们所生气的对象),但我们无法解除情绪。处于某种情绪中,就意味以某种方式看待世界。换言之,人从来不是无情绪的(moodless)。在海德格尔看来,情绪能够照出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未加意识的事物,照出我们存在于世界之中的状态。存在性的分析(analyticsof Existenz),就是关于情绪的关系。可参考Michael Inwood, Heidegger,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p.40-4。

【6】Heidegger, Being and Time, p. 232.

【7】这种焦灼可以概括为,你可以“是”,也完全可以不“是”。

【8】没有大他者在场的个体间互动,乃是极度恐怖性的:你不知道该如何和另一个人打交道,不知道哪个行动会突然犯他的忌、遭到他的恐怖报复……彻底没有大他者的世界,就是黑格尔所说的“世界的黑夜”。在这样的世界里,即使人还在,但不再有“人道”。恐惧,就根本性地源自于不知-道。人们不会有恐惧,当他们深信“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时(一切都在大他者的规介下),而当“世界的黑夜”降临,当身边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一切变得陌生,当人们发现自己无法“合理地”推知什么将会发生(更遑论进行控制)时,恐惧便会如影附形,侵蚀心头。没有大他者的世界里,人们将失去日常生活中的那种令人“踏实”与“安全”的“现实感”:在陌生恐怖的黑暗里,社会共同体里的“现实感”彻底分崩离析,邻居亦可能就是杀人魔……没有大他者在场,连抢劫团伙或黑社会这样的“共同体”,都根本无以维持。

【9】于是,这样的恶就成了“激进的恶”(radical evil)——一种在现实世界中无法“存在”的、“不合理”的恶。进一步论述请参见吴冠军:《日常现实的变态核心:后“9·11”时代的意识形态批判》,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年,第100页。

【10】关于“欺实马”,请参见“百度知道”条目“欺实马是什么物种?”,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96924200.html,2014年12月2日访问。

【11】在海德格尔看来,人和动物以及其它实体的区别就在于:人能做到“世界构建”(world-forming),使自己存在于一个“世界”中;而动物则“世界贫瘠”(world-impoverished),缺乏对“世界”的意识;其它实体(如石头)则是彻底“无世界的”(worldless)。

【12】根据在印度发现的一对狼孩(被认为较佳的野生儿童个案)的相关记录,接受她们的孤儿院努力使其融入人类社会,但根据当时在孤儿院工作的传教士辛格后来出版的日记,这项“人—化”工作并不成功(如,经过七年教育才勉强学会四十几个单词)。这个记录如果可靠的话,就意味着人接受并适应大他者的规介,可能有一个关键期(在婴幼时期),错过了这个时期,要再加以“人—化”就会相当困难。

【13】Dominique Heqc,"Foreclosure", in Huguette Glowinski, Zita M. Marks and Sara Murphy(eds.), A Compendium of Lacanian Terms, London; New York:Free Association Books, 2001, p. 71.

【14】拉康对真实(the Real)的定义是“那绝对地拒绝符号化的东西”。这样一来,实际上便确如芬克所言,有“两个不同的真实秩序:(1)一个在文字之前的真实,即,一个前符号性的真实,它在最终的分析中,是我们自己的假设(R1);和(2)一个在文字之后的真实,因符号秩序中诸要素之间关系而产生的诸种绝境和不可能性,型构了此一真实之特质,换言之,它是由符号之域所生成的(R2)。”(Lacan, Freud'sPapers on Technique, trans. John Forrester, Cambridge: 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 1988, p.66; Bruce Fink, The Lacanian Subject,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p. 27.)此处所说的“精神错乱的主体”,就属于前语言的真实之域。而这个真实(R1),在本质上是精神分析师的假设,因为精神分析师自己生活在语言中,所以只能设定而不能直接触及这个前语言的真实。在精神分析上,真实只能通过症状来表现自身。

【15】拉克劳和穆芙在政治哲学的层面上也有一个相似的说法:“社会并不存在”。

【16】Jacques Lacan, The Ego in Freud's Theory and in the Technique of Psychoanalysis,trans. Sylvana Tomaselli,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pp. 313,97.

【17】拉康和拉克劳都强调整体意义上的“社会”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强调的角度,仍有细微的不同:拉康主要强调来自符号秩序外面的刺入(真实的刺入),拉克劳则主要强调符号秩序内部的对抗性斗争(争夺霸权的斗争)。换言之,阻碍一个社会抵达整体的肇因,拉康认为在外部(前语言的真实),而拉克劳认为在内部(各特殊位置、特殊诉求之间永远无法消除的不兼容性)。于是,拉克劳强调“霸权性的斗争”——从各特殊的“主体—位置”之间的斗争中,会冒出来一个冒充性的、暂时性的普遍主体(大他者)。而在拉康这里,大他者尽管有内部冲突问题,但其“冒牌性”,却根本上来自于它和真正的绝对之间的不可缩减的距离(由“符号性的阉割”所导致)。也因此,拉克劳认肯民主政治(认肯一种“激进的民主”),正如他所说,“非完成性和暂时性,属于民主之特质”。而对于拉康而言,民主并非最根本的政治,它更认肯那撕裂既有秩序、开创全新局面的激进革命。这就是拉克劳与齐泽克(拉康的当代传人)之间那场旷日持久之论争的根本分歧。See Ernesto Laclau, Emancipation(s),London: Verso, 1996, pp. 15-6, 28, 34-5, 37, 41-4, 52-3, 55, 57-8, 60, 87,92-4, 102-4; Laclau, "Identity and Hegemony", in Judith Butler,Ernesto Laclau, Slavoj Žižek, Contingency, Hegemony, Universality: ContemporaryDialogues on the Left, London: Verso, 2000, pp. 46, 55, 58, 66, 68, 84.

【18】根据施特劳斯的看法,古典政治哲学,就正是由坚持“自己唯一之知就是知道自己一无所知”的苏格拉底所开创。

【19】福柯写道:“有一种乐观主义,认为事情会变得好起来。我的乐观主义却在于声称有如此多的事物都可以被改变,它们是如此脆弱,受环境而非受必然性的左右,更多地相关于随意性而非自明性,相关于一种复杂但却又是暂时的历史境遇,而不是由不可避免的人类学常数来决定。”福柯:《批判的实践》,严锋译,载包亚明编:《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53页。

【20】可见,在与大他者的斗争中,德里达不但主张要引入策略和计谋,并且主张要引入帮手——幽灵(各种死去的与正在降临的幽灵,如“马克思的幽灵”……)。

【21】Slavoj Žižek, The Metastases ofEnjoyment: Six Essays on Women and Causality, London: Verso, 1994, pp.194, 196. “spirit”既有精神之意,也有幽灵之意。

【22】Leo Strauss,"Natural Right and the Historical Approach," in his AnIntroduction to Political Philosophy, ed. Hilail Gildin, Detroit: WayneState Univaersity Press, 1989, p. 103.

【23】关于两种谋杀,请参见吴冠军:《爱与死的幽灵学:意识形态批判六论》,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08年,第32~35页。

 

Real Threats of the Big Other

—On the Psychoanalytically Influenced Radical Political Philosophy

Wu Guanjun

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adical political philosophy under the continental thought in the last thirty years has been largely attributed to the Lacanian psychoanalysis, with Slavoj ?i?ek, Ernesto Laclau, and Alain Badiou being its leading figures. Through a detailed analysis of several key Lacanian concepts, including the Big Other, psychotic subjects, and symptoms, this paper aims to disclose the radical political dimension of the Lacanian psychoanalysis, and further compares it with the Platonic-Straussian classical political philosophy, in order to straighten out these two conflicting paths within political philosophy and explore whether they may be exchanged with each other.

Keywords: the Big Other, psychotic subjects, Lacan, hauntology

【作者简介】

吴冠军,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博导、系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上海纽约大学双聘教授,澳大利亚墨纳士大学高级研究员,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客座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政治哲学、精神分析、中国古典思想。主要著作有《多元的现代性》《日常现实的变态核心》《爱与死的幽灵学》《现时代的群学》《巨龙幻想》等。

上一页 1 23下一页
[责任编辑:郑韶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