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尼茨基深刻地理解了“雇佣关系”的实质,看到这种“雇佣关系”的存在给社会和人所带来的问题,并指出这种问题的严重性,并指出它不会随着私有制本身的消灭而自行消灭。只要劳动者还在自己的生产过程(从计划到分配生产的价值)处于从属地位,那么雇佣关系并没有消除。社会主义就是消灭这种关系,就是不能继承迄今已经存在的一切关系,而是要彻底克服那些使人成为从属的、被蔑视和被异化的东西的一切关系。弗兰尼茨基指出,联系当代历史进程来看,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思想是,必须通过铲除任何形式的经济的和政治的异化,铲除和消灭资本主义的社会 。因此关于人是自由的和有创造性的实践存在这一思想,以及自由生产者联合体的主张,乃是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根本思想。在弗兰尼茨基看来,这一核心思想包含着社会主义的基点,因为按照马克思的理解,扬弃普遍的异化,实现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必须通过以自由生产者的联合体为主要形式的社会主义。由此,弗兰尼茨基得出以下结论:社会主义的问题实质是新的人道主义问题。
弗兰尼茨基对人和人道主义问题的重视,并非仅仅出于理论的兴趣,而是他把有关人道主义的理论问题同人道主义的实现问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的全部理论研究都指向一个目标,就是论证要消除社会主义社会中的异化问题。对于如何消除社会主义的异化境况,弗兰尼茨基认为自由生产者的联合组织的劳动者自治机构是人摆脱异化并得到解放,实现消灭一切非人道状况的现实道路。对于哲学在消灭异化这一历史事业中所起的作用,弗兰尼茨基认为:“创造性的哲学的任务不仅在于对人科学地说明世界,而且还要成为人的克服一切形式的思想异化现象的理论手段,成为人在争取摆脱一切障碍、阻挠、蜕化、神秘化现象,一句话,在争取摆脱一切丧失人性的现象的历史性斗争中的指路明灯。”⑦
在如何克服异化问题上,弗兰尼茨基认为,如果说雇佣关系会随着私有制的消灭而消灭,那将是天大的错误。他猛烈地抨击了“斯大林主义”,说它是“用一种所有制代替另一种所有制,即用国家所有制代替资本主义,用一种雇佣关系代替另一种雇佣关系”。⑧
弗兰尼茨基对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进行了分析与批判,他认为苏联的社会主义模式走向僵化,甚至背离了社会主义本质的主要因素在于斯大林主义的社会主义的理解。他剖析了斯大林主义的社会主义模式的弊端,强调指出,这种国家社会主义在很多方面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想背道而驰。首先,最根本的问题在于,马克思所设想的那种以生产者的联合体或者自由人的联合体为主要形式的直接民主并没有得以形成,国有化进程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工人阶级受剥削的地位和异化状态。苏联模式(斯大林主义模式)的社会主义体现的是对人民的统治,是人的异化的一定形式,凡是国家统治一切的地方,个人必然化为乌有。在弗兰尼茨基看来,如果社会主义把政治社会、即国家和政治对于真正的创造者—个人的统治绝对化,那么他就不会进一步发扬人道主义。劳动者的力量无论异化为个人所有者的力量或者国家所有者的力量关系的本质是不会发生变化的,在上述任何一种情况下,劳动者仍然处于雇佣从属地位,而雇佣关系则把旧的劳动分工、旧的从属关系、旧的个性分裂固定起来,这样便必然会束缚人的发展,即他的能力的发展。弗兰尼茨基指责斯大林主义把建立新的社会主义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自由理解为用国家政党的统治来代替资产阶级的统治,这样做导致一个严重后果的产生,那就是国家极权主义的出现。而在国家极权制度下,权力至上的官僚制度严重地妨碍个人和社会的自由发展。因此在他看来,国家极权主义社会仍然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异化。
对于人类是否会彻底扬弃异化,进入一个完全无异化现象的社会,弗兰尼茨基给予了否定性的回答。在他看来,人类历史是一个开放过程,永远不会创造出写完人类历史之书最后一页的社会。这是乌托邦—它同马克思主义没有共同之处。
弗兰尼茨基异化理论评析及意义
对于如何看待和克服社会主义中的异化问题,弗兰尼茨基认为:社会主义实质是“要建立一种新型的社会关系,即消灭人剥削人的一种真正平等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人民成为历史的真正创造者,成为自己命运的真正主人,由他们自己来实现对社会生活的一切主要领域(经济、政治、文化领域)的管理。”⑨
弗兰尼茨基认为,只有超越和克服苏联国家社会主义模式,才能克服社会主义的异化。实行以自由人的联合体取代现存的国家和政治机构的社会自治,则是克服这种社会主义模式的有效途径。弗兰尼茨基认为,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消亡”和“联合起来的生产者”思想,在自治社会主义中将得到真正体现,实行社会自治,能够有效抗衡社会主义中的官僚主义及其变种的国家集权主义。自治社会主义是代替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一条可供选择的基本道路。在弗兰尼茨基看来,自治社会主义真正地使群众从政治经济活动的各种异化形式逐步摆脱出来,使人由历史的客体或附庸变成真正历史进程的主体。
弗兰尼茨基指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已有了实行自治的现实可能性。自治是共产主义的萌芽,是将来人与人之间关系还不发达的形式。有了这一点,社会主义才有权被称为共产主义的第一阶段或低级阶段。在这种自治社会里,“劳动人民把自己的历史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通过自己的委员会制度和自治关系,解决所有最重大的经济、文化和其他社会问题,因而对所有事务的管理不再是政治领域的事”。⑩弗兰尼茨基把自治制度看作是实现人道主义理想,使人获得解放的历史途径,认为它将使人摆脱经济上和政治上的依赖性,消除个人的分裂,促进人的全面本质的发展,建立最符合“人性”的社会。
弗兰尼茨基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的思想不仅运用于资本主义,而且应用于现实社会主义之中。批判了斯大林社会主义模式的官僚政治,把国家看作是现实社会异化的主要根源,过于片面地强调工人自治,排斥国家的一般性政治管理。无视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在社会内容和历史使命的重大区别,无视无产阶级专政对于社会主义过渡的客观事实,把过渡时期的一切祸害归结到社会主义身上是不正确的,其社会变革方案从抽象的人道主义的原则出发,往往脱离现实的可能性,陷入了理想主义误区。但其异化理论对于无产阶级革命之后,社会主义如何继续发展和完善的问题,而且极富现实意义。
弗兰尼茨基的异化理论为我国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发展也提供了有益的启示,尤其在社会主义商品生产和市场经济的背景下,克服异化实现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保持人的尊严、发展人的个性、丰富人的情感、增进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加强人的自我意识和主体精神,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作者分别为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哲学与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哲学与文化研究所硕士研究生)
【注释】
①⑤⑦[南斯拉夫]普雷德腊格·弗兰尼茨基:《马克思主义史》(上),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63年,第99页,第124页,第105页。
②③④⑥⑧⑨[南斯拉夫]普雷德腊格·弗兰尼茨基:“人道主义解说”,《人道主义、人性论研究资料》(第4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67页,第68页,第70页,第72页,第74页,第74页。
⑩[南斯拉夫]普雷德腊格·弗兰尼茨基:《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杨元恪、陈振华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1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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