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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永恒,初心不朽(3)

核心提示: 心与理的终极追求是“至善”。“初心”之守持者则向善,“初心”之丧失者即沉沦,这是中国两千余年前的士人们朝斯夕斯、念兹在兹的思考胜果。先贤先哲们的大智大慧,卓著功勋,使中华民族历尽千难万险终未灭绝,而且发展成为煌煌世界上人口最多、文化优秀的民族。

“初心”之定义,可从以下先贤之著述中探求。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又云:“人之所以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正储存于赤子之心中。这“初心”,“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其所包括的范围至广、至大。孟子以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其中包含着仁、义、礼、智的本根之性,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他以为这是一种根本的、善的心性,我概括其为“根本善”三字。守护这“根本善”,便是守护“初心”,这是与生俱来、皭然不滓的心灵瑰宝。如果不加呵护,“初心”也会失去,也就是“良知”的泯灭,这对每一个人都是可危、可惧的事。“初心”的丧失,也就是良知判断的丧失,良知判断人皆有之,不会有太大差异,而功利判断则因时、因人而异。苟一幼童坠井,所有人都会大声呼救,继之无人下井,而不下井的种种原因都来自功与利。这正是同情者多而英雄少的根本恶。照荀子之见,恶也是人之初,天所授之者。孟子主性善,指善之端;荀子主性恶,王阳明对荀子的看法是“初心”走向了末流。孟子与荀子之说有端、末之不同,儒、法之判由此可见。儒家所主张的是人有“根本善”,而法家所主张的是人有“根本恶”。王阳明则折中之,以为孟子固然对,而荀子也未必错。我今天所论述的是儒家的“初心”,也就是从心灵的“善之端”谈,而不是从心灵的“善之末”谈。也许在人类的遗传基因中,善、恶同在,这是很难在科学实验之中求证的,但必须抑恶扬善。否则,如印度诗哲泰戈尔云:“人如兽时,比兽还恶。”

呵护“初心”,就要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就得如王阳明一般时时除去“心中贼”。据说梁漱溟先生曾在梦中有所不轨,醒后痛加反省,如驱盗贼,决不留情。可见,守护“初心”,也如“不违仁”一样,须时时留神。孔子云:“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可见“初心”的持守是一种修养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我们称事有大成者为大匠,这和世俗所蔑视的“匠气”是两回事。“大匠”是大人,“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我们可以举《庄子·达生》中“梓庆为鐻”(鐻,中空之木质敲击乐器)的故事为例:“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驱,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无疑,当这位大匠将心中的一切不纯之念清除之后,心灵便与天相通。庄子书中将“心”作“天门”解,“心”是通向“天”的门户,“以天合天”者,正是天人本无二之意。这时的梓庆,身心与自然相合,天人一体。当这“初心”为作之时,所成之鐻便成为了大自然本然的存在物。我们强调的大匠精神,正是这种“不忘初心”的精神。在艺术上,我们往往以为“大师”是位高而德崇之人,殊不知,大师是离不开大匠精神的。任何大师都必具备而且呵护与生俱来的“初心”——那不为外物所动的本真之性,这是造就古往今来所有艺术杰作的原动力。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所论的婴儿,必具“若狂也,若忘也,若游戏之状态也,若万物之源也,若自转之轮也,若第一之推动也,若神圣之自尊也”。其所强调的乃是保持宠辱两忘、吾之创制当自吾而始的精神,这本身包含着人生最重要的“神圣之自尊”。

我们所面临的不止是全民族精神大厦的建设,同时面临着全世界人心的救赎

奉劝那些奔腾叫嚣于名利场、拍卖行的艺术家们、那些剽窃他人作品为己有、或干脆作伪的违法者们自重自爱。艺术的价值在于艺术品本身所表露的天地精神,市场不是衡量艺术品的根本标准。我们都知道,19世纪末的梵高,生平一张画也卖不出去。因为天降奇才,不一定同时降下能欣赏奇才的人群。在颠沛困窘之中,梵高愉快地、不停地画着,他所求卑微而质朴,他在给弟弟的信中期待着能在巴黎的一家咖啡馆中一展他的作品。今天却如何?全世界最伟大的美术馆都以有梵高的作品为荣,荷兰和法国都争称梵高是他们的儿子。他的画价飚升至亿万美金,然而这一切都与梵高的“初心”无关。他寂然地躺在奥维尔城公墓最简陋的坟茔中,他从自然来,回归自然去——怀抱着他那金子般的“初心”。谈到金子,我不免想起王阳明在《传习录》中的话,王阳明认为,舜、尧、文、周、孔子、汤禹、武王、伯夷、伊尹在纯乎天理上是完全一样的,分量或有异,而在足色的精金上则无二致。我可以进一步将王阳明之说扩而论之:王阳明看到市廛上东往西来之人,都以为是圣人;而东来西往之人看王阳明也是圣人,只要守护着这与生俱来的精金,不论贩夫走卒心中的二两金子或王阳明心中的一吨金子,虽重量有别,而其于足色上则完全一致。才能有高下,天分有智愚,然而呵护“初心”,使二两之为用与一吨之为用完全向着“至善”的方向发展,那么这便是上下一体的社会中一项巨大的心灵工程。有一次,北京电视台表彰了一位拾荒的老人,他要捡600个塑料矿泉水瓶,才能换得一元钱。但他却在汶川地震时捐出了20元,我为他题一幅“大慈大悲”四字匾额,他叠之又叠,珍爱地塞进他的破衫口袋之中。有善意之人私下对他讲,这字如何贵重,老人无表情,木讷地回答:“呵,呵。”因为我送的字是表彰老人的“初心”,老人爱护这字,便是呵护这“初心”,善意人的殷勤得到了冷漠的回应,不得不说这是一幅很有意味的生活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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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肖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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