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哲学是思想中的时代,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当代中国哲学面对的是怎样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核心问题是什么?就世界而言,当今处于和平与发展的时代;就中国而言,我们处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时代。这是在世界性的现代化潮流中,中国迅速走向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中,中国哲学所要面向的“中国问题”的核心,就是中华文明的现代复兴。
当代中国面对的迫切问题很多,贯穿其中的核心问题即“总问题”,可以说就是中华文明的复兴。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当代中国哲学关注和研究的主题就在这里。正如习近平指出的,“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应该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明确这一点,对于找准方向,凝聚力量,推动哲学理论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创新发展,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中华文化将在与世界各种文化的全面互动中走向新的复兴
文化与文明是一个国家或民族生存与发展的根本。文化与文明互为表里,文化为里,文明为表。一个国家或民族因文化而致文明。文化既是名词又是动词,其动态意义在于文而化之或以文化之。我们的文明被称为“中华文明”。塞缪尔·亨廷顿列举的世界主要文明有: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拉丁美洲文明、非洲文明等。
中华文明是中华民族这一历史文化共同体创造的。其深厚渊源被概括为:“超百万年的文化根系,长万年的文明启步,五千年的古国,两千年的中华一统实体”。在现代意义上,她既是以中国大陆为主体、整合台港澳为一统的现代国家概念,也是包括散居世界各地数千万华侨在内的文化哲学概念,或者说是一种中华大文化概念。中华文明,以民族的观点论,体现为“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从文化的维度看,展示了“中华文化的多维向心结构”。
文明始终与社会发展状态紧密相关。在几千年封建社会中,中华文明在农业经济的基础上达到了高度的自洽,成为维系中国传统社会系统运行的文化支柱。随着现代西方文明的崛起,特别是在明清两朝闭关锁国的政策下,中西文明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在中国逐渐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过程中,不仅中华文明,而且整个中华民族都陷入了危亡之中。在一百多年救亡图存的民族解放运动中,不仅中国人民经受了巨大的考验,而且整个中华文明也经历着历史洗礼,开始了现代转变的进程。作为中华文明主体的中华民族,首先必须获得生存权,中华文明才能得以保存和发展。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的成功和1949年新中国成立,使中华文明的现代生存根基得以完全确立。
1978年开始的中国改革开放,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大潮中,揭开了中华文明当代的绚烂一页——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中华文明。在这种新的复兴中,中华文明的博大胸怀与和谐视野额外引人注目。有学者认为,中国文化经历了四个生成周期——华夏期、夷夏期、中印期、中西期。如果已有的四个周期可以这样称呼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应该是中华文化的“中(华)世(界)期”,它正在生成之中。在“中世期”,中华文化将在与世界各种文化的全面互动中走向新的复兴。
超越两极对立的思维方式,寻求对立统一之路,是中华文明核心理念对于当代世界文明发展最重要的价值
在中华文明的演进中,哲学作为精神文明的核心部分,始终贯穿其中。从先秦诸子、两汉经学、魏晋玄学,到隋唐佛学、儒释道合流、宋明理学等学术思想繁荣时期,大量哲学经典,包含着丰富的思想理论内容、治国理政智慧,“为古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依据,也为中华文明提供了重要内容,为人类文明作出了重大贡献”。中国哲学对于中华文明发展最深刻的影响,在于这种整体性、历史性、批判性、反思性的思维方式,为我们的文明提炼了一系列根本理念。
中国哲学的基本理念是中华文明的核心理念。中华文明现代复兴的一个重要条件,是中华文明理念在继承传统文明理念和立足当代现实基础上的重建。文明的基础和内涵是文化。文化首先是动态的过程,在生成和运动中开出文化的花朵,结出文化的果实,达到文明的状态。人类文明存在着矛盾甚至冲突,这是历史的事实。但矛盾并非不可解决,冲突并非不可化解。化解是动词意义上的“文化”过程,即“文而化之”或“以文化之”。矛盾、冲突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文化”为和谐。社会和谐包括世界和谐,归根到底在于社会、世界文化的和谐。
文化的本质即以“文”的方式化解冲突。使冲突“文化”,就是使冲突化解为对立,对立化解为矛盾,矛盾化解为差异即不同。而不同的事物是可以和谐相处、共同发展的,这就是不同而和,即中国古人所说的“和而不同”。文化的本质即有序化,即“以文化解”冲突,使之和谐有序。当今世界各种文明是不同的,但不同并不是“冲突”的理由。超越两极对立的思维方式,寻求对立统一之路,是中华文明核心理念对于当代世界文明发展最重要的价值。同任何文明的核心理念一样,中华文明的核心理念具有哲学的特征。
正如马克思所言,“哲学正在变成文化的活的灵魂,哲学正在世界化,而世界正在哲学化”,“必然会出现这样的时代:那时哲学不仅在内部通过自己的内容,而且在外部通过自己的表现,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在中国,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过程,同时也是中国传统哲学现代化的过程,是中国哲学、西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融会贯通,作为当代中国哲学从理论思维高度面向和回答中国与世界重大问题的过程。这些重大问题,归根到底是围绕中华文明的现代复兴而展开的。
梳理中华文明复兴的“中国问题”群
在哲学层面上,围绕中华文明复兴的“中国问题”是一个问题群,对于这个问题群加以梳理,可以达到一定程度的系统把握。
过去——现在——未来。中华文明的文化渊源、发展过程、现实状态和未来走向如何,贯穿其中的历史大逻辑和大趋势是什么?五千年从未中断的文明,多次身临险境甚至浴火重生,这种文明的强大生命力在哪里?如果说过去是农业文明,现在是工业文明,那么未来将是什么文明?后工业社会的文明是信息文明或网络文明?未来文明的民族性和世界性、主体性和公共性的关系如何?世界文明的未来会失去民族个性而同质化吗?中华文明如何在走向世界并与其他文明交往、交流和互动中继续走自己的道路?
区域——国家——世界。从空间上看,文明总是从特定地域中发展起来,凝聚为民族国家,进而以此为根基走向世界。中华文明的几大区域整合在当代发展中日趋明朗,势头强劲,这种发展的内在动力是什么?如何认识区域条件和区位优势,把握区域发展规律,确定区域发展战略,推动区域可持续发展?从国家层面支持区域发展,反过来区域发展又成就国家整体发展。中华文明的现代国家形态如何建构?在世界舞台上,中国如何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发挥自己的作用?我们如何与周边国家相处,如何与世界各国,特别是与俄罗斯、美国这样的世界大国处理双边关系?如何建构更好的国际秩序?一种新型的世界性的人类文明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公共性的世界是否需要一种公共主义的文明观?
当代“中国问题”的方面和层面很多,以上只是列举一二。所有这一切,都属于中华文明现代复兴的精神层面。为了解决问题,先要明确问题。期待社会和学界从梳理问题开始,切实推进中华文明复兴中重大问题的解决。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