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者发现,群体之间的冲突,特别是伴随着持续暴力的群体冲突,会使得他们对彼此的消极认知变得越来越极端,极端到甚至把敌方非人格化。例如,很多极右翼分子不承认穆斯林移民应该享有平等的居住权、工作权和社会福利,甚至许多穆斯林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被怀疑参与恐怖活动的大环境中,像是二等公民”。与之相应,穆斯林极端分子则认为欧洲的白人作为异教徒不配享有生命权。在极右翼政党的动员下,很多欧洲民众认为穆斯林社群无法接纳西方价值观,而且支持“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随着恐怖袭击事件频发,欧洲社会主流民众与穆斯林移民之间的不信任感倍增,使得欧洲在族群关系上更为紧张。政府移民政策和媒体放大冲突的消极效应,也加深了少数族裔和主流社会之间的对立。
欧盟在2010年的一份报告指出:穆斯林群体通常在人口拥挤的贫民区居住,失业率高,例如法国穆斯林的失业率超过非穆斯林群体失业率的4倍。在移民融合过程中,对于移民影响最大的就是就业问题。在就业市场上,就业技能水平整体较低的有色种族移民本已处于弱势地位,而政府和工会组织在政策上也采取放任和排斥的态度,因此有色种族的移民往往是最后被雇佣和最先被解聘的对象。移民在就业、教育、住房和福利等各方面经常遭受到不平等的对待,容易走向极端化。
欧洲不少媒体刻意的、有选择性的片面报道,给穆斯林带来了相当的负面影响。他们在报道中夸大穆斯林对当地社会的危害,例如失业率上升、犯罪率上升、增加财政和社会负担等,煽动反穆斯林的情绪,而少有关于穆斯林历史、文化的客观报道。同时,欧洲媒体屡次对伊斯兰教表示戏谑的态度。例如,2005年9月30日,丹麦报纸《日尔兰邮报》刊登了一组12幅讽刺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漫画,引起伊斯兰世界的强烈不满。媒体这样的报道不仅仅加剧了主流社会和穆斯林之间“我们”和“他们”之分,也潜移默化地传达了“我们”必须要改造“他们”的信息。对于穆斯林群体来说,他们并没有太多机会在主流媒体上发声,媒体对穆斯林群体的一些带有偏见的报道和消极评论加剧了穆斯林群体的社会边缘化,无形中强化了他们对本群体的文化归属和身份认同,这为极端化创造了条件。
随着入境移民数量的增加,社会上的排斥心理也随之增强。以包容力强见称的荷兰,近年来亦对于不同种族和文化差异的移民表现出一种拒绝接纳和要求对其进行同化的趋向。从英国的一次民意调查可以发现,半数以上的被调查者认为应鼓励白人移民,限制有色种族的移民,因为后者消耗了社会服务资源,带来了疾病、肮脏不堪,引起就业竞争。
一些极右翼势力也趁势而动,2008年以来,欧州发生了上百起针对穆斯林移民的歧视暴力事件,包括暴力骚乱、冲击清真寺和侮辱袭击。2009年至2010年间,英国从法西斯组织英国国民党(BNP)在政治上的合法化,到如英格兰防卫联盟(EDL)等草根阶层抗议组织的诞生,极右力量从地下转为公开。英格兰防卫联盟等极端分子从小规模、少数人以及缺乏组织的暴力犯罪,迅速发展为参与人数上千,组织严密、带恐怖性质的经常性的抗议暴乱。2016年法国国家人权委员会的报告显示,2015年法国境内反穆斯林犯罪事件达到429起,较2014年的133起激增了两倍;而且仇恨恐吓或犯罪行为显著增加约22%,达2034起。尤其在《查理周刊》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针对穆斯林的犯罪案件达至高峰。
德国的“爱国欧洲人反对欧洲伊斯兰化”(简称“佩吉达”,Pegida)是新近崛起的极右翼社会运动的代表。在《查理周刊》事件发生后,“佩吉达”呼吁在全欧洲范围内进行抗议活动,在德国城市莱比锡,“佩吉达”的支持者与反对者严重对立,德国警方从全国调动四千名警察阻止双方互斗。目前,“佩吉达”的影响力已经超越国界,在比利时、奥地利、瑞士、瑞典和挪威等欧洲国家形成一定规模,也计划组织与德国类似的反移民活动。在西班牙,右翼政党民主国民党的领导人曼纽尔·坎杜拉(Manuel Canduela)在社交网站上声援“佩吉达”号召实行“驱逐政策”,称“欧洲是属于欧洲人的”。
2015年,德国接收了约110万难民。大量难民的涌入导致国内治安事件层出不穷,激发了主流德国民众“向右走”的态势,而老牌极右翼政党德国国家民主党(NPD)也在多年的持续衰落后逐渐恢复了元气。民调结果显示,支持反移民政策的“德国选择党”支持率已升至近10%。难民大规模涌入带来了一系列社会问题,使得同情移民的主流民意迅速转化为对德国难民政策的批评和对难民的恐惧,继而开始向右翼极端化和保守化倾斜,而德国选择党、“佩吉达”和国家民主党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排外、仇外民众的精神寄托。
极化背景下的欧洲政治
在左翼激进化与右翼极端化的社会氛围下,新崛起的小党或边缘性政党严重地冲击着传统的政局,主流政党左右遭受夹击。首先,多国政府出现非正常政府更迭,政府难产导致选举频繁发生,联合政府成为新常态。2009年以来,欧盟内先后有意大利、希腊、西班牙、葡萄牙、爱尔兰等近半国家发生政府更迭。希腊前总理帕潘德里欧面临国内外压力黯然下台,意大利政坛不倒翁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被迫辞职,具有小拿破仑之称的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壮志未酬,痛失2012年蝉联总统的机会。从2009年到2015年希腊因组建政府困难而先后举行四次选举,最终左翼激进联盟脱颖而出。2015年12月与2016年6月,西班牙连续举行两次选举,因无一政党获得议会多数,直到10月底才勉强组建一届脆弱政府,出现了长达10个多月的无政府局面,新崛起的左翼选举联盟“我们能”位居第三,对传统政党格局造成严重冲击。2010年6月~2011年12月,比利时大选后因北部荷兰语政党与南部法语政党无法就国家政体改革达成一致,新一届联邦政府迟迟未能成立,创造了541天无正式政府的世界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