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土地结构优化促结构性改革
然后是,以土地结构优化促结构性改革。从大的结构来讲,我们是大的结构失衡,过去是工业用地占比太高,40%的工业用地,这块现在开始降下来,这是一个比较好的事。但是工业用地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中西部地区继续在扩,扩了又造不出好的东西。更要命的是基础设施的用地不能再扩了。
我们整个供地结构里面,房地产的供地结构是非常要命的一件事。建设用地里面,房地产用地总量在25%到30%。但是这里面有将近10%到15%是去搞保障房,经营性的商品性住房是15%到20%左右。问题出在这儿,15%左右的房地产用地是卖高价房的,用这15%左右的房地产用地的价格来保证40%左右的不赚钱基础设施用地,另外保证30%左右的不赚钱工业用地,保证10%到15%不赚钱的保障房用地。你说你土地的价格怎么可能下得来?整个中国的房地产用地在建设用地结构中比例还是太低,房地产这块土地承载的功能又太大。这个结构必须要调整。
最后是应对土地金融的风险的问题。 第一件事是抵押价值高估的土地不良资产的处置。土地价格高估以后,回到市场价格,原来你按一千万算的,现在可能只有五百万了,差的五百万谁来担?第二件事是,存量用地调整利益机制的设计。现在地方政府只要愿意靠新增用地供地,存量用地就调整不出来;存量用地调整不出来,土地的价值就待在那里。但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大量存量用地中,到期和没到期的土地(既包括工业用地,也包括未来的房地产用地),这些土地的使用权收益涨价以后怎么分摊?现在这套机制如果不设计出来,原来的使用者就腾不出地来。
第三件事,土地二级市场改革。政府的土地就是卖出,卖完地以后,土地在二级市场上的交易是与政府不打交道的。这些在二级市场上的土地,未来要不要在政府统一的平台上交易?有很多土地原来就是存着的,就是等着升值再卖。二级市场上的土地增值收益,政府要从这里面获得一笔钱,这笔钱怎么去实现?与现在的所有者之间的矛盾又该怎么处理?
第四件事是国有土地资产经营改革。政府手上大量的储备用地、大量的划拨用地还有政府用地,是一大把的。你去地方去看,尤其中西部地区去看,政府不穷,全压在地上。但这些土地被地方政府压在手上,没有做生产性使用,土地价值没有实现。可以考虑建立国有土地经营公司,专门从事国有土地的经营。
城市化的新动向:城乡互动
大城市有集聚效益,但是我现在觉得城市化在发生重大的变化。这个变化是什么呢?就是说,大的城市在不断转型升级,同时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关系从原来的单向转向互动。原来单向的城市化是人往城市跑,另外就是土地给城市用,第三个就是资本往城市走。但是这一轮城市化我发现一个非常大的变化,比如说人,人现在有一个非常大的动向,往沿海地区的人在减少,中西部地区出来的人往地级城市跑。人的流向可能是我们整个中国城市化非常重要的风向标。
再就是资本。资本现在的变化是什么?在城市,现在整个成本上升以后,很多的资本开始往乡村走,再就是往城市和乡村结合的地方走。就是说,资本的流向也开始发生重大的变化。从去年以来,非常大的变化是,很多真正想往乡村、往农业去的东西在增加,资本在增加。
村庄现在开始出现两极分化,大量村庄衰败,同时一部分乡村开始活化。图为2017年3月18日,在江西省横峰县葛源镇崇山头村千亩梯田油菜花海,游客们打着雨伞慕名前来踏青赏花。视觉中国 图
第三是土地的使用。乡村的用地开始大量增加,乡村用地增加的主要的原因是整个城乡的互动。乡村本身在发生重大的变化:
首先是,村庄现在开始出现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大量村庄衰败。为什么会这样?主要是,原来第一代的农民出去,基本上是人走资本回去,他要盖房子娶媳妇。这一轮城市化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是,人走资本不回,这是非常大的一个变化。现在农村娶媳妇提的条件是:你在县城有没有房子,省会城市有没有房子;或者是你在武汉有没有房子,南京有没有房子?没有房子不嫁了。原来是村庄里的房子盖成两层了,有两层房子我们就嫁给你,现在就不是这样,现在就是说整个资本不回村。不回村的结果是大量乡村开始凋敝。但另一方面,部分乡村在活化,这是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有特色产品的,有一些好的产业的,有企业愿意回去搞的,有知识分子原意去搞的,差不多有四五类乡村开始复活。这样,一部分乡村开始活化。
这两类乡村,一部分死,一部分活,接下来中国乡村就面临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死怎么个死法,这是非常大的问题,死也有很多种,怎么整合;另外就是活怎么个活法,资本怎么进入,这是第一个乡村的变化。
乡村第二个变化是业态的变化。乡村现在与城市之间的互动增加。乡村原来就是给城市提供粮食,现在乡村开始提供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我去西藏林芝看,想不到农业开始复活。中国传统的农业是与手工业是绑到一起的,比如在西藏,我先种青稞,再养点藏羊、藏牛,再搞点手工艺品。这次我去西藏感觉非常有意思,那里整个手工业、手工艺品、“非遗”的产品开始出来,还有很多乡村的传统工业开始复活,传统产业开始复活。农业除了搞粮食还搞其他很多东西,比如乡村旅游、民宿,这些新业态蓬勃生长。
这样带来一个结果是,整个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在最后进入城市中国之前,可能会有一个阶段是,生产要素在城乡之间跑来跑去,有城市往农村跑的,有农村往城市跑的,会有一个这样阶段。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土地制度。也就是说,土地制度的改革是可以应对城乡这种互动的。
比如农业转型,假如有新的人进到农村要搞新的业态,进不进得来?新的主体进到农业里面,如果产权的保护不能做得跟城市和工业产权保护的稳定性一样,产权的权能达不到这个标准,它就没法干,没法做下去。
农地改革核心是要应对人地关系变化
整个农村改革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第一,农地制度能不能让新的主体进来。中央设计的方案叫三权分置,所有权留着,承包权是农民的,另外新做一个主体,给你单独设权和赋权。现在面临一个问题在哪呢?新的主体进去,这个经营权怎么保证?还有经营权怎么担保抵押?现在讲经营权只能用收益权担保抵押,如果你搞粮食。但你能担保抵押多少钱?
第二个就是宅基地改革。乡村的死和乡村的活,核心问题是宅基地问题。我们的村庄在不断地变,先走10%的人,再走20%、30%的人,村庄慢慢在变,但是村庄一直没有消失。所以人跟地的关系已经不简单是农民跟农地的关系,而是农民与宅基地的关系。如果村庄不能打开,不能开放,宅基地如果不是财产,如果宅基地继续还是在无偿分配,这个宅基地最后就变成原来在村的每人拿一份,拿一份就不放,也放不出去,因为不是财产。所以宅基地这块,基本上把整个中国村庄的演变捆死了。
整个农村土地制度改革里面,对农业最大的影响是土地,就是怎么样让新的主体的权利得到保障。但是对整个村庄现代化来讲,影响最大的是宅基地制度,如果宅基地制度没有新的设计,整个村庄的凋敝只会加剧。
另外,城乡之间打通的地方,未来有非常多的机会。未来可以有一些小镇搞出来,可能是搞产业或者是旅游、文化的,也可能是养老的。但这些小镇肯定不是现在的长法。这些城乡之间打通的区域,未来也寄托于土地制度的改革,就是地怎么用、怎么供,土地价值怎么补偿。如果这套东西改了,我们下一步还是有希望的。
基本总结是,我们上一轮搞的那套模式,起了一定的作用。我们非常聪明地用那套独特性把我们的工业化搞起来,把城市化搞起来,但是也留下很多问题。现在风险在哪儿?风险就是说,地方政府还想用这套东西继续搞,但是市场和民间的力量已经开始往另外一个力量走。土地的功能在变化,整个产业升级对土地依赖在发生变化,城乡之间的关系发生也在变化,这样,土地制度的撬动实际上可以带来更大的发展机会。(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