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在冷战结束初期均展示了缓和与合作的意愿,因此美俄关系在1991年到1992年得到显著改善。在冷战结束后美国的首要任务是“巩固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对抗的结束,并消除冷战遗留下来的最危险的后果”,⑨同时俄罗斯推进政治和经济改革,并推动俄罗斯以某种形式参与或者融入欧洲安全框架。俄罗斯在冷战结束后选择与西方全面和解,从制度上认同西方,在国内推行政治和经济体制改革,在对外政策上与西方合作。时任俄罗斯外长科济列夫在1992年4月谈到俄罗斯对外政策时说:“俄罗斯应当步入发展最活跃的民主国家行列,以便在这些国家中占有历史以及地理给予我们确定的应有的位置。……我们同这类国家(美国、日本和西欧等国)完全不存在任何不能克服的分歧和利益冲突,但却存在着同他们建立友好关系和将来建立同盟关系的各种可能性。”⑩俄罗斯的乐观情绪是美俄关系快速改善的重要动力,两国首脑频繁会晤并签署了一系列为双边关系定位的文件,在核领域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合作,美国则推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俄罗斯改革提供了部分援助。
美俄首先通过高层会晤为双边关系奠定基调。1992年2月初,叶利钦总统赴联合国参加安理会首脑会议期间与布什总统在戴维营进行会晤,随后发表《联合声明》。声明宣称美俄不再将对方视为潜在对手,双方将在互信和相互尊重基础上发展友谊与伙伴关系,并将致力于削减战略武器,共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和平解决地区冲突、合作反击恐怖主义等。⑪同年6月,叶利钦总统正式访美,美俄签署了关于双边合作的系列声明和协议,重申双方建立新型伙伴关系的意愿,美国承诺为支持俄罗斯改革提供45亿美元援助。1993年1月,老布什总统在离任前访问莫斯科,并签署《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II)。
冷战结束初期美俄最重要的合作体现在传统上两国对抗的核领域。美俄延续了美苏的核军控和裁军势头,两国在核裁军和军控领域合作成绩突出。1991年7月,老布什总统和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在莫斯科签署了《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I),⑫这是美苏冷战史迄今最复杂、最具有实质意义的核裁军条约,条约的核查条款异常严格,后续军控和裁军条约均无法与其比拟。苏联解体后,美俄首脑在1992年1月相继提出新的核裁军倡议,经过短短一年的谈判,双方在1993年1月签署《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⑬除了双边核裁军条约,美俄在核领域的另外两项合作则是妥善处理苏联解体遗留的核武器,即确保俄罗斯成为继承苏联核武器的唯一国家,促使白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放弃部署在其领土上的核武器,并以无核国家身份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经过一番努力,美俄与白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在1992年签署了《里斯本议定书》,妥善解决了苏联核武器的继承问题。此外,美国因担忧苏联解体后可能导致核扩散,国会通过了《纳恩—卢加法》,从美国国防部资金中拨出部分款项用于资助苏联核武器销毁、核基地关闭、核科学家转行等。⑭
这一时期,美国对俄援助是双边关系的重要内容之一。1992年1月,美国协调西方各国召开了首次援助独联体协调会议,随后两度协调援助独联体国家会议磋商;4月份宣布一项内容广泛的援助计划,美国将协同其他西方国家提供240亿美元援助,推动国会取消对独联体国家的贸易和投资限制等。1992年7月,老布什总统与叶利钦总统在七国集团经济峰会之后再度会晤,七国集团承诺为陷入困境的俄罗斯提供10亿美元援助,俄罗斯则承诺尽快从波罗的海三国撤出军队。⑮
在美俄关系从冷战时期到冷战结束后的过渡阶段,美俄在如何处理双边关系的问题上寻找到了基本共识,即摒弃对抗、寻求合作。美国期待俄罗斯沿着戈尔巴乔夫的道路继续国内政治和经济体制改革,放弃与西方的对抗;俄罗斯则期待得到美欧等西方国家的援助与尊重,开启俄罗斯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关系的新时代。因此,美俄关系在第一阶段总体进展顺利,双方对未来美俄关系的发展充满了期待。
克林顿总统执政后,美俄关系进入第二阶段:美俄关系的短暂蜜月期逐渐结束,双方对对方的不现实预期落空,彼此的不满显著增加,在诸多地区安全问题上分歧加剧。在双边战略议题上,克林顿总统在执政初期大致延续了老布什政府的对俄政策。在国家安全战略上,推进民主是克林顿政府的重要目标之一,因此,克林顿政府多次表示要帮助俄罗斯实施政治经济改革。美国依然主要通过协调多边机构向俄罗斯提供援助,同时提供部分双边援助。美国动员了西方七国集团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世界银行等金融机构为俄罗斯的经济改革提供资金支持。美国希望借助经济援助推动俄罗斯向自由民主制度和市场经济转变,然而美国对俄的援助通常附有条件,并且主要通过多边机构援助俄罗斯,援助力度比较有限;美国国内也没有从根本上消除影响俄罗斯经济发展和美俄贸易的制度性障碍。俄罗斯希望美国能够提供类似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马歇尔计划式的援助力度,但显然美国无法满足俄罗斯的期望,而俄罗斯国内的政治和经济改革也难以达到美国预期的目标。双方认知错位导致彼此不满增加,同时,俄罗斯内部对于快速导向西方的政策进行检讨,国内改革推行并不顺利,美俄蜜月期逐渐结束,双边关系进入合作与对抗并存的时代。
合作与对抗在战略安全议题上体现得比较明显。美国愿意提供经费协助俄罗斯履行《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核裁军义务,帮助俄罗斯和其他苏联加盟共和国加强核材料的保护、控制与衡算,推动核科学家转行以及防范核扩散,这符合双方利益,因此“合作削减威胁”项目得以延续。美俄曾经考虑在《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之后继续深度裁减核武库,拟在《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生效后启动《第三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谈判。⑯然而,俄罗斯杜马迟迟不批准《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美俄深度核裁军遥遥无期。冷战结束前后,美苏(俄)核裁军之所以能够很快取得进展,最主要的原因是苏联和随后的俄罗斯不再将核裁军与美国的导弹防御能力建设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