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肇始的范式可称为“经验主义线路”；由古希腊柏拉图肇始的范式可称之为“理性主义线路”
作为规划科学范畴的政治设计，是人类“生命自觉”和“社会关怀”的产物。历史上不同思想家们贡献的不同智慧，为今天治国理政提供了思想资源。古希腊古罗马以来人类思想史中有关社会构图和社会运作，呈现了两种基本线路：由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肇始的范式可称为“经验主义线路”；由古希腊柏拉图肇始的范式可称之为“理性主义线路”。
“经验主义”政治设计范式的线路主要是：亚里士多德城邦设计→詹姆士·哈林顿、约翰·洛克、孟德斯鸠等人宪法构想→ 美国宪法之父们的联邦政体设计→弗里德里·哈耶克的“自发秩序”图式等，它们是经验主义的典型范式。“理性主义”政治设计范式的线路主要是：柏拉图“理想国”城邦设计→ 莫尔“乌托邦”社会构想→ 康帕内拉“太阳城”、安德里亚“基督城”方案→圣西门“实业制度”、傅立叶“和谐社会”、欧文“劳动公社”设计蓝图→前“苏东模式”等，它们是理性主义的典型范式。
“经验主义”政治设计范式呈现的特点为：（1）思想方法论基础是归纳法，基于现实筹划发展，其政治哲学是实事求是的务实精神；（2）社会治理运作路径是从现实到理想，“现实”是一切政治筹划和考量的出发点；（3）主张社会进步不是“最优”的预设，而是“可能”的艺术；不求“至善”，但求“可能”；（4）主张制度变迁的渐进性和修缮性，制度创制和创新须以“固有体系为张本”；（5）社会构想的着力点是完善国家上层建筑（理性主义范式的着力对象是基层社会）；（6）偏重社会自主，主张有限政府，注重发展公共空间和公民权利。在法治与人治上，主张“只应是法律有所不及的时候”方以人治“作为补助”；（7）主张遵循“自发社会秩序”（spontaneous order）或“自我生成秩序”（self-generating order），反对大规模“重新安排河山”和“重建社会文明”。
“理性主义”设计范式的特点可归纳为：（1）思想方法论基础是演绎法。构筑社会蓝图和愿景的原点不是当下社会现实，而是价值形态；（2）社会治理运作路径不是从现实到理想，而是从理想到现实；不是“实然”，而是“应然”；（3）思想范式的逻辑是“理性支配世界”，“理性”才是世界“最高的宪法”；（4）这一范式下的社会模式都是“大政府、弱社会”，依重全方位国家机制和全能政府。对社会实行无以遗漏的“密集型”管理，社会生活主体是“国家-政府”行为。在这一范式中，不仅实行严格的计划经济，更推行“计划文化”和“计划家庭生活”，社会一切均纳入严密计划中；（5）社会构想取向是“伦理社会”。“品德”比一切规则都重要。设计者们力推的境界是依靠“觉悟”和“品德”创建新的社会制度，然后依靠“觉悟”和“品德”来治理社会；（6）“理性主义”范式下的公共治理崇尚贤人政治，更崇尚“卡里斯玛”（超凡魅力），寻求“照明的火炬”；（7）主张快速改造社会，重建人类文明。
在这两种源远流长的政治设计范式中，社会风景殊为不同。理性主义范式下充满了唯美主义、道德理想、权力意志、人性改造和“至善”的斑斓风光；经验主义范式下则是自然法则、日月山川、夏秋虫鸣和活色生香的生活原生态。值得一提的是，具有悠久历史生命力的“理性主义”构图范式，是极具浪漫色彩的。在理性与智慧的五彩笔下，形形色色的理性主义设计者们构筑了一个个玫瑰色的“幸福乐园”，把社会运行、芸芸众生、万物一切都纳入有严密程序设定的精确运转的庞大机器中……
尽管这一范式附丽着人类的许多美好憧憬和理想，其中所透出的有些精神品质也确为优美的价值所在，但这种范式本质上具有“非理性”的性质，在根本上是难以实现的，并且是灾难性的。恩格斯曾指出：“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还隐藏在不发达的经济关系中，所以只有从头脑中产生出来。社会所表现出来的只是弊病；消除这些弊病是思维着的理性的任务。于是就需要发明一套新的更完善的社会制度，并通过宣传，可能时通过典型示范，把它从外面强加于社会。这种新的社会制度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空想的。”
历史的经验是：“常常使一个国家变成地狱的，正好是人们试图把国家变成天堂的东西”，这是值得引为警策的。
（作者系上海学者，公共问题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