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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理群:学术的关键是信念(3)

核心提示: 钱理群先生曾把希望寄托于当时二三十岁的大学生、研究生,即“七〇后”“八〇后”的青年,但以后的事实发展,却证明了,我的这一期待,不过是一场美好而不现实的梦。“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十年后崛起于思想文化学术教育界的年轻一代中。

这不是正规的学术著作,是研究过程中随手写下的学术小品,但也表明了小兵正是他在书中一再提到的阿伦特所说的“认真对待文化的人”,“知道如何在古往今来的人、事和思想中,选择他的友伴的人”。因此,他在写《与民国相遇》时,是有两个自觉的追求的。

一是从民国学术前辈那里,汲取现实生活中失落的学术精神和方法资源。比如《接续民国史学传统》里用韦伯的话形容华东师大历史系王家范老师的“研究状态”:“没有圈外人嗤之以鼻的奇特的‘陶醉状态’,没有这种‘你来之前数千年悠悠岁月已逝,未来数千年在静默中等待’的壮志,你将永远没有从事学术工作的召唤”;并将先生的治史经验归结为“材料”与“思想”两条,“前者是苦功,后者是灵性,判断和联想的能力”,因此,“太乖巧而不刻苦的,难成为历史学家”,“刻板而缺乏思想,不敢独立思考的,就很难成为出色的历史学家”。小兵情不自禁地说:“善哉斯言!”他是把这些看似常识,却很难做到的学术基本功学到手了。

但小兵更要做的,是寻找适合自己的研究之路。比如他提出要“穿透意识形态的重重迷雾,而窥知历史与人性的真相,进而呵护生命之尊严与自由”(《学人本色许倬云》);要追寻“潜伏在历史人物内心世界的蛛丝马迹”(《毛彦文的感情世界》),探索“解读历史人物精神世界和政治实践的新途”(《宋教仁与道德严格主义》);要关注“宏大叙事”所忽略的“小人物的情感与记忆”(《书生吴宓的辛亥志》),书写大时代的“另类历史”(《摩登上海的另类历史》);要通过“别出心裁的小叙述”,揭示“波澜壮阔的政治过程背后‘失踪了的历史’”(《从日常生活拯救知识分子的历史》),开拓新的研究领域:知识分子、青年学生、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我们的大学史该如何书写?》),公共舆论空间(《民国报人的风骨》),文人交往的公共空间(《“单身汉”金岳霖的美好生活》《林徽因与“太太的客厅”》《文化上海的历史记忆》);以“史识”为历史研究的“灵魂”,而“史识”又“建筑在广阔的知识结构、恢弘的历史视野、扎实的文本细读、深邃的历史思辨与苍凉的现实感等等之上”(《知士论世的史学》),等等。

应该说,所有这些追求都贯穿于全书的写作中,这就使得这本原是研究“副产品”的小书的背后,有了一个更为丰厚而远未完全展开的研究新天地。我读了以后,既感到新奇:书中谈到的许多方面,都是我过去在研究中未曾注意的;又感到亲切:在学术追求上我们确实有许多相通之处。

我曾经说过,我们的历史研究的最大问题是“只有历史事件而无人;或者有历史伟人、大人物,而无普通人、小人物;有群体的政治,而无个体的心灵世界”(《“遗忘”背后的历史观和伦理观》,收《幸存者言》)。我因此确定自己的文学史研究、历史研究,“关注、研究的中心,始终是人,人的心灵与精神。是大时代里的人的存在,具体的个体生命的存在,感性的存在”,“我要处理的,始终是人的生命存在本身,存在的复杂性与丰富性,追问背后的存在的意义与人性的困惑”,“而我的写作,也始终追求历史细节的感性呈现,具有生命体温的文字表达”(《大时代里的个体生命——钱理群作品精编总序》)。

现在我在小兵的新书里,也看到了类似的历史观念与写作,真有如获知音之感。这大概也是反映了当下中国学术研究的真实状况:尽管每一个坚守学术的个人,都是孤独与寂寞的;但也总能找到同道者,也就能够在相濡以沫中,一路挣扎着奋力前行。在总体上我们多少有些悲观、困惑;但进入具体的研究,我们又总能陶醉其间,享受创造的乐趣。让我们就在这挣扎与享受中坚守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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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易恒]
标签: 钱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