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说到翻译工作方法或曰翻译过程上的认真,傅雷的体会,首先是认真地选择要翻译的作家作品。傅雷选择翻译的法国作家主要是伏尔泰、巴尔扎克、梅里美、罗曼·罗兰、莫罗阿,这些人的作品在文学史中的地位都是一流的,从18世纪的“启蒙”,到19世纪的“写实”,到20世纪的“现代”,都是法国文学的瑰宝,更是中国读者(尤其是青年)需要的精神食粮。
傅雷译《约翰·克利斯朵夫》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是本着为启迪中国民族精神,来奋力做他的翻译的。当然,在工作中倾注全部心血,付出全部努力,于他,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其次,傅雷动笔翻译之前,会“熟读原著,不厌求详”,他曾告诫青年译者,“任何作品,不精读四五遍绝不动笔”。当然,是不是每次工作都要那样,现在也无从可考。
再次,翻译中,对原文的遣词造句之处反复琢磨,“煞费苦心”,琢磨其在原文中“美的法语”,在译文中又如何成为“美的汉语”。当然,其中的苦与乐,难与妙,只有译者自己知道。
翻译初稿完成之后,还有校改这一通工作。傅雷对自己译文的校改,也是极其认真的。从傅雷译文的手稿和校样(无论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还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译文)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手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修改,令我想到巴尔扎克本人在其校样上的改动。
傅雷于1942年曾译出法国作家杜哈曼的《文明》,因不太满意,后于1947年3月“花了一个月的工夫把旧译痛改一顿”,才由南国出版社出版(1956年的人文社版是南国版的重印)。另外,上文提到,《约翰·克利斯朵夫》的译文是傅雷在抗战期间完成的,20世纪50年代,傅雷出于对自己译文的不满,从1952年6月到次年3月,特地校订修正了全书,在一篇介绍性文字中,他甚至这么说:“这部近代古典巨著,初稿本是于十年前问世,先后印行七版。兹由原译者全部重译,风格较初译尤为浑成。”
傅雷对自己的译文要求之严,在1963年给当时还是年轻译者的罗新璋(后为著名文学翻译家)的信中可见一斑,他明确表示:“鄙人对自己译文从未满意,苦闷之处亦复与先生同感”;“尊札所称‘傅译’,似可成为一宗一派,愧不敢当。以行文流畅,用字丰富,色彩变化而论,自问与预定目标相距尚远。”
傅雷对自己每天要翻译多少字数,也都是绝不马虎的。长年累月中,傅雷每天都在书房中做翻译,自己给自己规定了工作量,每天不达到那个数量,就不做别的。以己及人,他对儿子的钢琴训练也有苛刻的规定,傅聪不完成每日的训练量,是断然不可以去玩的。
也正因这样,在短短的58年生命中,傅雷用大约37年的时间认真工作,翻译了约500万文字的译文,包括文学、美术、音乐、政论方面的作品30多部(这是我根据2002年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傅雷全集》自己统计的)。其中巴尔扎克的10多部小说,以及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和《三巨人传》最深入人心。可以说,正是由于傅雷,巴尔扎克和罗曼·罗兰的书在中国赢得了比在法国还多的读者,赢得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好”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