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历史地看,分析哲学运动经历了从弗雷格、罗素、维特根斯坦和维也纳学派的创立阶段,走过了牛津哲学的辉煌时期,得到了在美国哲学占据主流的历史地位,如今又成为当今西方哲学的主要内容。分析哲学家们不断尝试着从逻辑到语言再到心灵的研究历程,竭力说明分析的方法如何能够作用于不同的对象。分析哲学的发展历程也走过了物理主义、现象主义、自然主义的不同道路,哲学与科学的密切关系在分析哲学那里从来就被看作哲学研究的预设前提。所有这些都表明,分析哲学理应被看作特有的哲学研究方法,或者说,正是这种方法为哲学研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成果。但在经历了百年历史后的今天,我们反省分析哲学的历史会发现,这种哲学真正留给我们的遗产并非仅仅是分析的方法,更为重要的是看待这种方法的态度,或者是回归德国古典哲学之前的西方哲学传统的精神,是如何处理一切哲学问题的清晰路径。
在当今的哲学研究中,分析方法不断地被看作是分析哲学的主要标志,哲学家们的确把分析方法与分析哲学紧密地联系起来,用“分析的时代”来确定20世纪英美哲学的主题。然而,我认为,分析哲学所提倡的方法更应当在“治疗”的意义上加以使用。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的,只有把哲学看作一种思想的疾病加以治疗,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哲学的意义。有趣的是,当代哲学家们在讨论分析哲学的时候,主要采取这样两种态度:一种是出于历史的兴趣,从分析哲学的起源和发展中考察分析方法的具体使用;一种是对分析方法与欧洲大陆思想方法之间差别的兴趣,特别是从现象学和诠释学的研究中寻找分析方法如何可以适用于解读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等人的思想。这两种态度都表明了“分析哲学”在当今哲学家们心目中的意义:它并非是可以用于谈论的历史故事,也不是可以直接使用的研究工具,而是一种处理哲学问题的态度,一种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哲学作用的态度。或许,“理智治疗”就是这样一种态度的最好体现。
不仅如此,分析哲学还更多地体现为一种清晰表达思想的方式。例如,比尼在《牛津分析哲学手册》中就把这样的方式表达为论证、清晰性和严格性,指出弗雷格的逻辑是哲学论证的典范,清晰性是哲学思考和写作的最重要优点之一。这种严格性和清晰性也同样表现在胡塞尔对狄尔泰的历史解释学的批判中,因为胡塞尔也强调哲学是一门严格的科学。比尼认为,虽然我们无法把这些完全归于分析哲学的特征,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分析哲学的确比以往任何一种哲学更为强调这些方式。当我们以历史的方式和方法论的方式谈论分析哲学的时候,其实还有一种比它们更能说明分析哲学特征的方式,这就是思想上的民主和论证上的完美。前者体现了一切能够在哲学上讨论的话题都可以在分析哲学的语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不仅包括了传统哲学问题的讨论,而且包括了当代欧洲大陆哲学的问题。后者则宣布了哲学上的理想追求,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一种理想,分析哲学家们不断追问思想的论证如何能够以更为严格的方式加以细化,所以,分析哲学总是给人留下“零打碎敲”的印象。
然而,事实上,维特根斯坦和维也纳学派的逻辑分析活动背后仍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先验根据,这就是他们对逻辑形式和逻辑规则的先天确证。对此,奥地利哲学家斯塔德就明确指出,在早期分析哲学的历史中我们总能看到哲学家们如何摧毁对理论构造的传统理解,他们由此认为,理论可以表达为一种使用规则的观察语言。[4]16-17这正是维特根斯坦所断言的:“我们必须先天地回答有关基本命题的所有可能的形式的问题。……如果不考虑基本命题的独特的逻辑形式,那么我们对它们还是有一个概念的。不存在一种由诸基本命题的诸形式构成的等级系统。我们只能预言我们自己所构造出来的东西。”[5]§§5.55-5.556这些表明,至少早期分析哲学家们在提出他们的哲学主张和逻辑分析时,心中已经有了对逻辑性质的先验理解,这就是要从逻辑形式和逻辑规则先天性出发,由此分析语言的表达形式是否符合先天的逻辑形式和规则。如果从哲学性质理解的前提出发,我们必须承认,分析哲学对哲学性质和任务的规定在一定程度上符合近代哲学对哲学性质的理解,即把哲学作为一种理解人类理性与世界关系的活动。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当今的分析哲学可以走进历史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