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入学先下田”成师训
朱英国特别注重深入实地观察指导,在育种基地,不管炎炎烈日,不管泥水多深,都要坚持下田看材料,亲自指导对水稻的观察,避免认识粗浅
“研究生第一堂课就是在田里上的。”胡骏2001成为朱英国的硕士研究生,他说朱老师的研究生入学第一堂课都必须来到育种稻田现场,要求学生到田里看看水稻样子,分析长势。
胡骏说,朱老师特别注重深入实地观察指导,在育种基地,不管炎炎烈日,不管泥水多深,朱老师都要坚持下田看材料,亲自指导对水稻的观察,避免认识粗浅。
“没入学,先下田。”多年来,对朱英国院士招收的研究生而言,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新生9月才报到,但在此前的农忙季节里,就会跟着学长做实验或下田。水稻抽穗扬花期间,学生们还会到鄂州实习。
“我们培养出的学生,都不怕吃苦,懂得生产实践知识、了解农业发展情况。”朱英国很是为学生们骄傲。他也知道,有些学生一开始也不太习惯,比如郊外实验基地蚊虫较多,女生们住不惯,但是渐渐也就练出来了。他曾夸2014年毕业的博士生田裴秀子,说:“别看她是女生,很能吃苦。为了做研究,还专门到田里去捉虫子。”
朱英国说,注重实践是学院一直以来的传统,必须一代一代传承,进一步推动生命科学的特色学科发展,为我国三农事业和粮食安全作出重要贡献。
农业科研常常与“苦、累、脏”联系在一起,朱英国常鼓励学生们:“敬业精神很重要,生活苦点没关系,精神不能垮。”在他的言传身教下,一批又一批青年学子将梦想刻在心头,将足迹印在田头。
朱英国既鼓励手下以田地为课本,在田地里历练;更鼓励他们以课本为田地,在攻读中成才,不断充实、完善、超越自我。
甘为人梯,慧眼识才爱才
朱英国先后培养硕士研究生62名,博士研究生51名,博士后8名,并为湖北省培养出大批杂交水稻科研、制种与栽培技术骨干
武汉大学广泛传颂着朱英国慧眼识才爱才的故事,现为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植物遗传学家的杨代常就是朱英国在田间发现的。
1975年,在湖北沔阳县(现为仙桃市)杂交水稻的培训与推广中,朱英国发现当时不到20岁、连初中都没毕业的杨代常钻研技术很执著,有自己当年的那种拼劲,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1985年,武汉大学招收首届插班生,在朱英国的极力推荐下,杨代常迈进了心驰神往的珞珈校园。此后,杨代常果然不负厚望,经过自己的努力,顺利地成为朱英国门下的第一个硕士生、第一个博士生。
杨代常回忆,当时自己是陈场镇农技站的一名农技员,和朱英国认识后,“朱老师还常来看望我鼓励我,送来科普书籍,关心农技推广。”
杨代常是朱门精英的典型代表。1999年杨代常成为美国加州一家生物技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和实验室主任。2005年,朱英国邀请杨代常回国发展,杨代常没有丝毫犹豫,卖掉房产、放弃股权和丰厚的待遇,毅然回国。
杨代常说,出国十年里,每年回来探亲,朱老师都劝自己回来发展,为祖国服务。他回国后承担了国家973、863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多个重大项目。
朱英国一直坚持写工作日志,记有厚厚22本。从他近年的日志中看到,他几乎每个双休日都仍在工作,与别人交流谈得最多的,是人才培养、“红莲型”杂交稻的发展和粮食安全问题。
“朱英国院士不仅是一位杂交水稻研究的大家,在研究团队建设和提携后辈方面也是不遗余力。”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胡中立说,朱院士甘为人梯,举荐他主持一项973课题,2016年又举荐他参加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主要粮食作物分子设计育种”,承担了“红莲型杂交稻的分子设计育种”研究任务。
数十年来,朱英国对育种人才的发现和培养一刻也没有停歇过。1987年以来,朱英国先后培养硕士研究生62名,博士研究生51名,博士后8名,并为湖北省培养出大批杂交水稻科研、制种与栽培技术骨干。他们许多已成国内外科研骨干,已有15人晋升教授。
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党委书记姜星莉说,朱英国院士从来不为家事找学院,但凡找来,谈的都是关于科研基地建设、团队发展和人才培养。
为了解决团队成员的后顾之忧,朱英国想方设法帮他们把家安在武汉。杨代常至今还清楚地记得:1987年,朱老师为了早日拿到杨代常爱人的调令,在省人事厅苦苦等了3个小时。
团队里很多老师的家属,朱英国都想方设法帮他们在武汉安家,经常在省人事厅跑上跑下,而朱英国的妻子徐老师,一直没有安排正式工作,他却从来不向学校领导提要求。
躬耕“农门”,一生梦想来自故土
在那个以跳出“农门”为荣的时代,朱英国进入令人羡慕的“龙门”;而让人吃惊的是,接下来的50多年里,他却没有离开“农门”寸步,完成着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今年3月中旬,朱英国回到母校罗田一中,为家乡学子做了一场院士报告,并捐出10万元设立奖学金。
这似乎是一次对家乡的告别。离他1959年考入武汉大学,走出大别山已近60年。
朱英国生长于大别山区罗田县农村,家境贫困。小时候,朱英国曾是儿童团一员,给八路军放过哨,还念过几年私塾,后来砍柴、放牛、种田,每个假期是父母干农活的得力助手。在高中时一个暑假,山上松毛虫大量繁殖,田埂上的乌桕树发生大面积虫害,他带头打药、用火烧,全身起疙瘩,但坚持到最后,获得当时县乡政府表扬,事迹上了当时的《罗田报》。
在填写高考志愿时,朱英国连填了3个武汉大学生物学的志愿。他说,“理由很简单,就是想当一名农业科学家,让家乡的亲人和自己远离贫困和饥饿。”
最初的梦想终于实现,朱英国考上了武汉大学,攻读植物遗传专业,后留校任教。在武大读过书的很多罗田籍学生还记得,朱英国经常请他们到家里吃饭,聊家常,他对山区故土、家乡人民怀着深情厚爱。
上世纪50年代末,在那个以跳出“农门”为荣的时代,朱英国进入令人羡慕的“龙门”;而让人吃惊的是,接下来的50多年里,他却没有离开“农门”寸步,完成着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长期和农村、农民、农业打交道,朱英国感觉到近年来劳动力特别紧张,种一亩田的成本不断上涨,有些地方的田地荒芜了。他为此思考:提高农业效益,增加农民收入,是农业科学家肩负的社会责任。
“如果一个村能有一个农学院毕业的大学生,那么,中国农民的素质会得到基本改观,中国农业的机械化、自动化生产和中国农村的规模化、现代化的建设就有了可能。三农问题要得到根本改善,应该从农业院校做起,从我们这些为农民服务的科学工作者做起。”
2007年4月9日在湖北枝江市问安镇党校举办水稻新品种“珞优8号”栽培技术讲座时,朱英国吐露一份忧思与期盼:新一代的农民不能满足于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有限经验和常识,还必须学习最先进的农业科学知识。
注重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科研与生产紧密结合,坚持走产学研三位一体的道路,致力于为“三农”服务,是朱英国的执著追求。他积极参加国家级重点学科“发育生物学”、十五“211”工程重点项目“植物与动物发育生物学”、武汉大学遗传学学科建设。2011年,朱英国带领武汉大学研究团队,与袁隆平院士领衔的湖南杂交水稻工程研究中心共同建设杂交水稻国家重点实验室。
几十年来,朱英国不知疲倦地奔波田间地头,沐浴风雨,追逐水稻育种的春天。
2015年5月,朱院士从海南回来,由于连日奔忙,身体极度虚弱,到医院把医生都吓坏了,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多次叮嘱他,不能再到处跑了。
“保命对我没有意义。”朱英国回答。
“大写的人”,后继有人
“我从大别山走到珞珈山,再从珞珈山走向五指山;从学生成为教授,再从教授成为院士,每一步,我都用坚实的足迹,不断延伸着自己的奋斗和追求”
“三楚之英,珞珈之灵,育稼与民,功越神农!”
这两天,朱英国的数十位研究生从外地赶回来,要看他最后一眼。
2013级博士生但志武得知老师离开的消息,正在鄂州水稻基地做科研。
胡骏8月6日刚到菲律宾参加一个国际水稻会议,原定12号回武汉,9日惊悉朱老师逝世消息,立即想办法改签航班,提前于10日深夜赶到了学校,为朱老师献了花。
很多人都还接受不了朱老师离去的事实。
“朱老师没有一点院士架子,在育种基地,和学生一起吃饭一起住;外出开会,接站的车子因堵车来晚了,他就和大家一起等待,不急不躁,从来不打电话催问。”
“每次朱老师请大家吃饭,剩饭剩菜都要求打包带回,这已在团队中形成风气。”学生秦克周说。
本报记者4年前曾到朱院士家中采访。
那是寒冬腊月的一个中午,走进他的家,感觉冷飕飕的,室内温度只有10摄氏度。客厅里有一台空调,用花布罩着。朱英国的老伴徐小梅说,除非很冷的雨雪天,冬天很少开空调。
老旧的房子里,旧式组合柜上放着一个十多年前买的彩电。家具磨损得厉害,不少地方都掉漆了。
朱院士衣着朴素,脚上一双棉皮鞋还不到200元,是老伴3年前买的,擦上鞋油也不见光亮。他没有买车,上下班走路,到附近的地方开会也是步行、骑车、坐公交。手机是五六年前买的,键盘上的数字已经不很清晰了。当时朱院士笑着对记者说:“还挺好用。”
“恩师一辈子亲力亲为,带着我们做课题、下稻田,那种单纯的工作氛围让每一个跟他共事的人永远难忘。”杨代常说,朱英国鼓励团队的每一个人在田地里历练。夏天四五十摄氏度的高温,朱英国卷起裤腿打着赤脚在泥巴田里指导农民种植,给水稻田标号。
“他是一个大写的人,优良的品德值得我们永远学习。我们要在他的精神鼓舞下踏踏实实走下去,敬业不浮躁,不辜负他的厚望。”胡骏说,朱院士为人师表,品行高尚,谦卑和蔼,豁达包容,每一个学生都敬重他,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个科研工作者为国为民的大家情怀。
“我从大别山走到珞珈山,再从珞珈山走向五指山;从学生成为教授,再从教授成为院士,每一步,我都用坚实的足迹,不断延伸着自己的奋斗和追求;每一步,都凝聚着武大的培养、团队的协作和家庭的支持。”
朱英国的梦想是要始终走在世界水稻品种选育的最前列,紧盯“高产、优质、广适、生态”目标,培育出更多、更好的种子,让饥饿远离中国。
后继有人,“农田院士”的梦想一定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