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展示古希腊宗教礼仪制度的最早文本是荷马史诗和赫西俄德的史诗,其源头却可以追溯到克里特文明和迈锡尼文明,甚至可以继续追溯到更加遥远的印欧人和东方文明。史诗对当时既有的传说和宗教观念进行概括和再创作,展现了远古人们为表达“虔敬”而履行的各种仪式、观念、规范和禁忌,构建了古希腊宗教礼仪制度的基础范式。由于史诗的广泛流传,这些宗教礼仪制度被后世奉为圭臬,亦成为希腊民族彼此认同的基础。从荷马时代,经古风时代、古典时代,直到希腊化时代和罗马时代,希腊人献祭、祈祷和占卜的方式以及对神的观念基本一致,在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宗教礼仪制度表现出强大的稳定性和延续性,而且,这种稳定性不是根植于信念,不是知识分子通过辩驳就能推倒的一种态度,而是深深扎根于希腊人的日常生活中,扎根于希腊的社会结构中。
荷马时代的宗教礼仪制度是贵族的礼仪制度,体现了以个人竞争为基础的社会规范。随着城邦的兴起,宗教礼仪制度逐渐走向平民,不断强调集体认同和男性公民的集体权力,实现了从以个人竞争为基础的社会规范向城邦集体意识形态的转变。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圣地、神庙等宗教礼仪性建筑在整个希腊世界拔地而起,节日大量涌现,为民众参与集体献祭活动提供了机会,关于节日的规定、规范乃至所需遵守的风俗习惯也逐渐增多,城邦也开始对此类内容进行立法。这些节日的总体特征就是城邦公民集体参加,有些节日甚至让外邦人、妇女参加。在城邦兴起和发展的初期阶段,宗教礼仪制度建立起城邦公民之间的彼此认同,提升了人们的集体意识,同时缓解了人们在时代转换中的焦虑,顺应了城邦意识形态发展的需要。
泛雅典娜节等节日为城邦发展提供了历史认同和神圣解释。资料图片
公元前8世纪,英雄崇拜的兴起也顺应了城邦意识形态发展的需要。英雄崇拜通常是围绕某个大墓发展起来的,崇拜的对象是史诗里的英雄、建城者或某个具有神奇经历和业绩的死者,他们被认为即使在死后仍然有能力保护在周围居住的人。因此,对每个英雄的崇拜都局限于比较小的范围,但是特别多的英雄及其陵墓散落在城邦领土的不同点上,每个点的周围都能聚集起一个崇拜群体,由此构建起村庄、部落和城邦之间的特殊关系。英雄崇拜所具有的地域性特征,为城邦提供了亲缘和地理上的认同,因此具有极强的政治象征意义。英雄崇拜与城邦同时出现并息息相关,城邦衰落之时,英雄崇拜即随之衰落。
古风时代,围绕各城邦经济、政治和社会的发展,荷马时代奠定的希腊宗教礼仪制度出现了新的变化,每个城邦都构建了自己的宗教体系。莱库古改革为斯巴达城邦开辟了政制发展的道路,也建立了与政制相匹配的宗教礼仪制度。斯巴达的主要节日是叙阿琴提亚节,这是斯巴达合并阿密克利并建立起城邦的重要标志。斯巴达人关于赫拉克勒斯的传说、对国王的尊崇、“够格者”制度以及各种节日等,都围绕斯巴达的军国主义统治而展开,是城邦政治的反映和表达。
雅典城邦的中心节日也与政治有关,泛雅典娜节、城市酒神节、统一节和丰收节等节日为城邦发展提供了历史认同和神圣解释。雅典民主政治的发展道路与宗教有着密切关系,梭伦改革涉及对宗教礼仪制度的改革,对葬礼的规模、女性的举止等都做了细致规定。僭主庇西忒拉图统治时期,创办泛雅典娜节、城市酒神节等大型节日,为厄琉西斯秘仪大兴土木,提升了雅典城邦的凝聚力。克里斯提尼建立了10个部落之间的酒神颂歌比赛,消融了派系斗争,提升的也是城邦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得益于民主制度的推动,厄琉西斯秘仪、狄奥尼索斯崇拜等原来不甚引人注目的小崇拜发展成为城邦庆祝的大节日,反过来也推动了雅典民主政治的发展。从某种程度上说,雅典城邦的宗教礼仪制度清晰地表达了民主政治的意识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