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个硬币的两面,未来城市之间的竞争是比谁留得住人,技术人才关乎城市的竞争力、产业升级和消费,不能让高房价把人撵走。比如深圳房价太高,华为再高的工资都留不住人,只好向东莞转移。
所谓产业就业人口,对每一个城市都很重要。像北京几百万人窝在城中村,公共服务不到位,管理是难题,政府担心出事。
但另一方面,他们对城市的作用,特别是服务业,比如环卫、市政工程又不可或缺,很多产业不可能都换机器人(21.500,?-0.05,?-0.23%),城市的发展需要一定的流动人口来支撑。
城市要留人,地在政府手里,政府不对住房市场进行分类施策,结果就是产业和人口流出。从政府来讲,主要的手段就是改变供地模式,分类解决不同人群的住房问题。
中国未来的住房市场,投资投机跟居住必须要分开,住和炒慢慢切开。第一,住房的资产泡沫要下来,强调居住属性。第二,土地市场分为纯市场的招拍挂供应,和集体土地所有权不变的租赁供应。
中国新闻周刊:你此前说中国要告别依赖土地的发展模式,地方政府越早摆脱“土地财政”越好,怎么理解?
刘守英:中国的发展模式很独特。由政府主导,土地在中国经济高增长中扮演着发动机角色。过去三十多年是靠土地促进了中国的快速工业化和城市化,政府通过对土地的控制来掌握经济发展的主动权。但目前依赖土地抵押融资这种模式已经面临各个方面的风险,无论对经济增长、结构调整,还是政府的财政和金融风险都到了空前的程度。
我觉得到了告别依赖土地发展模式的时候了。地方政府现在要下决心摆脱“土地财政”,不然会陷入每届政府都在卖地,最终卖无可卖,难以为继的境地。这个路再不堵住,肯定是死路。
摆脱“土地财政”会带来一时痛苦,但可能会杀出一条路来。
城中村、城边村集体建设用地真正放出来,是不小的进步。这牵扯到未来走什么路的问题。现在的城市化是两个轨道:政府征地卖地,房地产商建房,给有资格购房的这些人贷款,这是一个轨道;农民工、夹心层、蚁族等根本就买不起,只好住城中村,这是另一个轨道。这就使得城镇化建设一直是两张皮,一张很漂亮,一张脏乱差。
最后是贫富分化严重,农民工进城也无法落脚,这样的城市化是有问题的,是排斥人的。现在是要把这两个轨道并起来,解决城市化的“两张皮”。
目前来讲,城中村、城边村集体建设用地建设租赁房入市是比较好的突破口。城中村、城边村的集体土地基本上都是良好地段,土地的经济价值在显化,已经建设的存量和即将产生的增量可以解决部分居住的问题。光鲜与脏乱差合轨后,中国的城市化就慢慢往前走了。
集体建设用地入市,我的基本观点是城中村、城边村是核心。从《方案》设计来看,不是全国同步操作,选择13个有需求的城市试点,先把存量做起来,小步快走探路。未来成功后,可能撬动深层改革。
中国新闻周刊:这项改革对现有的法律有没有冲击?
刘守英:还没到那一步。未来肯定有很多法律的问题,但这不是当务之急。不要把集体建设用地入市的影响想那么大,先干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严格地讲,宪法规定城市土地属于国有,那么集体土地进来是违法的。若将集体土地入市视为改革,那就是目标很明确地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往前拱,碰到问题再解决,千万别先喊口号。
集体土地怎么进入的问题,牵扯到规划,牵扯到国有和集体两种所有制,牵扯到投资运营主体,牵扯到融资等一系列制度。这些现行制度方面松一松,集体建设用地就拱出一个进市场的空间,随后才会有制度安排。
制度安排兑现后,集体土地建设租赁住房就落到实处了。尽管只租不卖,最起码把一部分人住的问题解决了。这个时候再对《方案》试点进行评估,解决了城市化进程中进城人的居住问题、农民收入问题、社会隐患,法律上该放一个口子。接下来才是修法的问题。
整个土地改革就这点事,现在很多事还没做,就吵吵它的伟大意义,它会带来这革命那革命,弄得不好,就会把好事搞黄。中国土地改革的逻辑是小步快走,先找到一个突破口,慢慢拱出一条路,有了路就有办法,有了办法就有结果。换句话说英雄是前人,改革就是后人过河,一定要往前走。
摸着石头过河不是说没有目标。我们的目标是,从解决住房问题入手解决人的问题。解决人的问题要解决地的问题,解决地的问题要解决权的问题,解决权的问题就是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