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生活的模仿,还是生活的超越?是客观世界的再现,还是主观感情的表现?这是一个古老而争论不休的话题。根据美国学者艾布拉姆斯《镜与灯》的解释,镜子的比喻往往把文学理解为客观生活的再现,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曾把诗人与画家看成是拿着镜子的人,向四面八方旋转,就能照出太阳、星辰、大地、自己和其他动物等一切东西。而灯的比喻则把文学看成是心灵的表现,英国文学家威廉·哈兹里特认为,如果文学仅仅像镜子那样描写自然,或者仅仅是叙述自然情感,那么它无论怎样清晰有力,都不能构成诗的终极目的,而真正的诗如灯如光:“诗的光线不仅直照,还能折射,它一边为我们照亮事物,一边还将闪耀的光芒照射在周围的一切之上。”
必须指出的是,无论是客观生活的反映,还是主观世界的表现,都只能是文学的手段,而不是文学的目的。我们需要文学,是需要文学的照亮和引领。文学真正的目的是照亮,是借助理性与艺术的光辉映照历史与现实、心灵与情感的广阔世界,将隐蔽的现实和心灵世界呈现出来,接受理性与理想之光的映照。不被文学反映的生活处于自生自灭的幽暗、遮蔽状态中,而文学的出现恰恰如光的降临,将被遮蔽的生活从无边的幽暗中呼唤出来,让生活显现,让人的本性在艺术中出场,达到澄明之境,从而实现艺术的永恒。而生活一经文学的表现或者反映,其实最终都是现象,都是体验,都是被认知、被照亮,此时,生活便呈现出另一种状态、另一种意义。古代先哲亚里斯多德曾说:“历史写已然之事,诗写当然之事。”从“已然”到“当然”,便是从无目的性转向有目的性,便是从现实生活转向理想生活,就是生活从混茫无序的自在状态,转向有方向感、明晰的自觉状态。因此对于文学而言,反映生活和表现生活都只是手段,照亮生活才是文学真正的目的。
文学照亮世界,至少有三种含义:一是呈现世界。无论反映不反映,生活都在,而只有文学反映的生活,才能将人们习以为常的世俗生活放置到人们的目光下接受理性的审视,生活才能被认识、被感知,从而有了理性的光芒。二是敞开世界。无论反映不反映,人生都在,而只有文学反映的人生,人才出场,世界才敞开。不被文学反映的人生,则深深遮蔽于物性,难以自拔。而在艺术世界中,人能够出场,出场就是站岀自身。人从遮蔽的混蒙状态中走出,一方面让人自身的本性得以显现,另一方面将人带入一种寻常人不曾到达的敞开状态,与世界融为一体,使作品建构的世界中有了艺术的光芒。三是引领世界。依照亚里斯多德的解释,诗写“当然”生活。对于“已然”来说,所谓“当然”,就是理想的生活,就是以理想为旗帜、为参照书写生活。对现实的非理想状态批判,也源于理想。艺术的理想之境是一种澄明之境,澄明是一种心灵的宁静与空间的洁净所构成的无边世界,这样的境界充满神性,充满光的澄澈,从而对人发出了一种召唤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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