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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达:“我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

开栏的话

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本刊自即日起开设“我与改革开放”栏目,邀请人文社科领域专家学者围绕“我对改革开放的影响(政策制定、实践推动等)”或“改革开放对我的影响”撰文,回顾改革开放政策制定、实践推进过程中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反映改革开放对群体、个体,对理论研究、学术探索产生的重大影响。字数以3000字以内为宜。欢迎赐稿。

从学术上说,我的确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

我今年88岁了。十年前,有人问我高龄,我回答说:年方三十。现在问我,我回答说:不惑之年。我说的是学术年龄——真正坐下来从事学术工作,也就是这四十年。

人的一生,正如人类历史发展一样,也会有一些关节点。1978年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重大的节点。这年十月,我回到复校后的中国人民大学原单位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所工作。当时,我面临的是躺倒混日子,还是爬起来继续前行,对此,我有过内心斗争。从1976年到回到人大前这两年多时间,我曾经反复读《庄子》和《报任安书》,思想很消极。当时我写过一些充满消极情绪的诗,诸如“莫谓无才虚此生,才高未必即有成”“林秀风摧难为栋,野草轻贱吹又生”之类的东西,灰心得很。

感谢改革开放,感谢十一届三中全会,感谢党的实事求是政策。城门失火并未殃及池鱼,我们这群人都安全着陆了。改革开放宽松的政治环境,使我获得重新执笔的勇气;改革开放社会大变化,吸引我关注现实问题并敢于发表意见;改革开放以来的安定团结局面,使我能有时间安下心干点正经活。

我说自己年方四十,不假。从学术上说,我的确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回到人大,我决心重新起步。我已经失去了十年,再耽误不起,已经没有了年龄资本,于是决心急起直追:“往事不宜频回首,荒园勤锄尚可春。况复柳媚山川绿,十年贻误日兼程。”

“十年贻误日兼程。”我的确是这样做的,想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头两年,我着重学习马克思的早期经典著作,尤其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我曾在全国多所大学讲过这本书。1981年,我重新执笔为文,在《哲学研究》第8期发表《评费尔巴哈在马克思早期思想中的地位》;第二年,在《中国社会科学》第2期发表《论马克思异化理论的二次转折》。从此,我有了信心,一发不可收拾。1982年,我参加我们所集体编著的《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史》,并审读全稿;接着又主编了由我们所集体编写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值得一提的是,这两本书,一本从纵向史的角度,一本从横向基本原理的角度,把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整体来论述,这在当时中国学术界算是开创性的。

1983年,我与靳辉明合著的《马克思早期思想研究》出版,又陆续与学生合著了《马克思恩格斯哲学思想总览》《被肢解的马克思》。完全属于我个人独著的是1987年出版的《走向历史的深处》,这本书曾由多家出版社出版,算是我此生得到鼓励最多的一本书。

真理占有我,而不是我占有真理

我最得意的不是这些著作,而是1995年六十五岁我开始学电脑,而且学的是五笔。不是我钟情五笔,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作为一个江西人,来北京几十年,仍然是乡音无改,咬字不准,又不会拼音。逼上梁山,终于勉强学会五笔。自此以后,我的所有文章都是一字一字敲出来的,包括七本随笔。报社投稿,都是发电子版。朋友之间虽不再有鸿雁往来,但E-mail频传。前些年,我也赶时髦学会玩微信。我的朋友圈不大,主要是同事和学生。会微信,好处不少,见闻多了,避免老年人缺少交往的闭塞。有时和学生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增加点“老来乐”。我得到过一些荣誉,如三次吴玉章优秀著作奖、吴玉章终身成就奖、三次“五个一工程”奖、教育部三次著作奖等。

写这些干什么,自我表功?不是。我只想从个人的遭遇说明如何对待知识分子政策的大道理:再好的东西放在垃圾桶里,就是垃圾;而垃圾放对了地方,可以变废为宝。我想起北京大学原副校长何芳川,我们曾在一起写文章差不多三年。他比我小九岁,在副校长位置上因急性白血病去世。英年早逝,十分可惜。我俩关系特殊。在收到参加追悼会的通知后,我惊愕不已,夜不能寐,曾以诗悼之:

犹记北招识君时,文采风流李杜诗。

落水幸喜未灭顶,翻身弹指痛仙逝。

祸福无常天难料,赤心不改世人知。

大才遽折应一哭,毁誉死后两由之。

感谢十一届三中全会实事求是的政策,感谢改革开放后宽松的政治环境,给我个人发挥一点余热创造了条件。我说“余热”不是客气,1980年重操旧业,发表文章时已经年过半百:“发有二毛鬓有丝,年近知命归来时。”但我没有因挫折而气馁,没有因年龄而颓唐,自我放逐,而是急起直追。因为,我们单位,我们学校贯彻落实党的政策,对我们没有任何歧视。光这一条,我就应该知恩感恩。由此我想起有的知识分子,往往因为一些个人挫折而入佛入道,当个佛系道系人物。开始时我也想走这条路,但我没有走,我仍然走马克思主义之路——多年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打下的一些基础,使我在理论良知上不可能走这条路。我在《得意拜孔,失意读庄》这篇文章中,曾经坦露过自己的矛盾心路。我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这不是说,我下海发了财,腰缠万贯,或是有个一官半职。我始终是一介布衣,一生是个普通教员,依靠工资为生。我说是受益者,是说政治上的受益者。没有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实事求是政策,我们就不过是一堆烂菜叶,扫进垃圾桶而已。

作为一名有着六十多年党龄的中共党员,我拥护党,拥护社会主义是理所当然。一生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教学,我信仰马克思主义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因为信我才信仰,而是经过学习和研究才确立我的信仰。马克思说过,“真理是普遍的,它不属于我一个人,而为大家所有;真理占有我,而不是我占有真理。”是马克思主义真理掌握了我,而不是我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真理。因为就我的浅薄知识而言,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有哪种学说,其立场是为无产阶级和全人类,其理论论证逻辑是如此严密,不可反驳;其实践效果是如此巨大。一个半世纪以来,它改变了世界的政治格局,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社会,得到如此众多学者的研究和人民的拥护。多少御用学者进行围剿和曲解,不能动其分毫;多少政府视其如洪水猛兽,无法阻止它的传播。在当今世界,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普照之光。它在中国成为中国马克思主义,成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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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焦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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