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总体上是一个注重工作完成度，强调质量、创新的国家。高质量的服务和产品为日本赢得了很高的声誉，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但是，森严的等级制、论资排辈、过度看重经验而不重能力以及雇佣终身制等传统也造成了许多弊端，影响了日本人的工作效率。
【关键词】工作时长 工作效率 企业文化 【中图分类号】F131 【文献标识码】A
工作效率对经济的健康运行有着重要意义。许多国家的政府和企业都把如何提高工作效率、缩短劳动时间视为提升自身经济竞争力的一个重要环节，而其中日本的情况较为特殊，有许多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的地方。
日本的劳动生产率并不高，而全要素生产率名列世界前茅
长期以来，在人们的印象中，日本是一个经济发达、人民勤劳刻苦的国家。实际上不仅外国人，就连日本人也认为自己十分勤勉，具有很高的工作效率。从工作时间看，日本的确可以算得上世界上最勤劳的国家之一。大部分日本人几乎每天都要加班，而且很少有休假的时间。那么，与其他国家相比，日本人的工作效率又如何呢？
实际上，我们很难笼统地谈论日本人的工作效率。因为工作效率是一个内涵与外延十分丰富的概念，至少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劳动生产率，二是单位时间内工作的完成度（工作质量）。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长期研究显示，日本人的劳动生产率并不高。与欧美发达国家相比，完成同样的工作，日本人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劳动生产率，就是劳动者在一定时期内创造的劳动成果与消耗量的比值，被视为反映一国经济动向和发展趋势的重要指标。OECD每年发布其34个成员国的劳动生产率排名。2013年，日本年人均劳动生产率为7万1619美元，在34个成员国中位列21位（美国第2位、德国第15位、英国第18位）；每小时人均劳动生产率为40.1美元，位列第20位。而且自1994年以来，连续19年处于七个主要发达国家的末位。
而另一方面，日本在反映技术进步、组织创新、专业化和生产创新能力的“全要素生产率”（又称技术进步率）排行榜上则名列前茅，2013年在OECD主要成员的14个国家（英国不在其列）中，位列第2，仅次于韩国（美国第5位、德国第6位）。显然，日本经济呈现出错综复杂的状况。一方面，日本在反映经济增长和健康发展的劳动生产率方面处于较为落后的地位；另一方面，体现一国科技进步和创新能力的全要素生产率方面则保持着世界领先的地位。这种复杂性反映在日本人的工作中，就是尽管工作时间长劳动效率低，但服务和产品却是高水准和高质量的。
日本是一个注重企业文化的国家，保留了东亚社会重视等级秩序与和谐的传统
绝大多数日本企业都将遵守本企业的文化作为考核员工的重要指标。与注重能力与强调合理性的欧美国家不同，日本企业在合理化基础上保留了东亚社会重视等级秩序与和谐的传统。
第一，日本的企业文化强调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度。日本企业看重员工的忠诚度，鼓励员工将公司当成自己的家。为了培育和提高员工的忠诚度，企业会刻意营造一种家庭氛围。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在日本，上下级或同事下班后经常一起外出吃饭喝酒。实际上，这正是为了联络员工之间的感情。上班时是工作关系，有着严格的上下级之分，下班后大家像亲人和朋友一样喝酒聊天。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使员工对企业产生了归属感，不再将工作仅仅视为谋生的手段，而是看作体现其存在价值的途径。这和欧美国家严格区分工作和私人生活之间界限的文化很不相同。
日本和欧美国家的另一个显著区别，就是日本人均工作时间较长。以日本和德国为例，OECD的数据显示，2011年德国年人均总劳动时间为1413小时，日本为1728小时。与德国相比，日本人工作时间更长，而且其中很大部分是由于加班造成的。不过，我们不能简单地将日本人较长的劳动时间归咎于其效率的低下。在日本，很多企业的确有加班的传统，但除个别情况之外，企业通常都是支付给员工加班费的。企业让员工加班，并不单纯是因为公司有干不完的活要强迫员工下班以后继续工作。加班很多时候是企业调节收入的一种方法。通常企业都有景气周期。景气时，企业通过加班的方式增加员工收入，而一旦企业不景气时，就可以取消加班以降低工资成本。
第二，强调工作责任心。日本的企业文化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强调高度的责任心。责任意识是日本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反映在企业文化中，就是强调对工作的高度责任心。在这种文化的长期影响下，日本人在工作中一丝不苟，体现出一种高度敬业的匠人精神。2016年秋天笔者去东京参加一个中日韩学术研讨会，会后打算利用周末顺道去箱根走走，便到东京地铁问询处打听去箱根的方法。一位中年工作人员热情接待了我。他拿出地图一边在上面做标识，一边耐心地讲解有哪几种方式可以去箱根，怎么走比较省钱省时，还热心地向我推荐了箱根的景点，整整为我“服务”了十多分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果单纯从合理性的角度看，这样的工作方式是缺乏效率的。因为认真细致的工作会不同程度降低劳动生产率。但如果换一个视角，这种热情周到的服务无疑更具竞争力，也更符合企业的长期利益。所以，单纯的数据很难反映日本人真实的工作状态。事实上，高质量的服务和高品质的产品，正是使日本成为世界强国的法宝、立国之本。
第三，日本企业森严的等级制。总体而言，日本是一个垂直型社会。企业内部不仅等级森严，并且讲究论资排辈。在日本企业中，员工在工作中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指示，听从前辈的指教。企业更看重员工的工作经历和经验而不是能力，收入很少和工作业绩挂钩。企业员工层层受制于上司和前辈，很少有发挥自主性的余地，尤其是基层员工，在工作中没有任何权限，很难发挥能动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员工士气，降低了其工作效率。
大部分日本企业采用的仍然是雇用终身制。在普遍采用雇佣终身制的日本社会，再就业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日本人即使对自己目前的工作环境不满，也很难重新选择。雇佣终身制同时也给企业管理带来了困难，由于难以辞退不称职员工，企业在管理上失去主动权，而这也将导致企业整体效率的下降。
近年来，日本政府和民间开始高度关注日本人工作时间长而劳动效率低的问题，并展开了多层面的实证和对策研究。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2015年，日本的人均劳动生产率和每小时人均劳动生产率都得到了大幅改善。可以预计，在今后很长一段时期内，日本官民将共同努力，继续探索如何在保持科技进步和创新能力的同时，减少劳动时间并提高工作效率。
（作者为同济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教授）
【参考文献】
①公益财团法人“日本劳动生产率综合研究中心”：《日本的劳动生产率动向 2016》。
责编/孙垚 美编/杨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