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知识焦虑现象并非为信息社会所独有,只要人类依然存在反思的烦恼和动力,焦虑就难免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共享。在现代社会,知识焦虑很常见,但状况各有不同。对此,我们要深刻洞察信息化对于成长的新要求,还原出知识焦虑对于数字化生存和发展的积极意义,充分利用焦虑体验提高知识利用率,把焦虑变为动力。
【关键词】知识焦虑 信息化 学习效率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当前,踏着信息化快节奏的人们,不知不觉产生了焦虑。
焦虑是由于过度担心而产生的一种烦躁情绪,包括着急、忧愁、紧张、恐慌、惴惴不安等心理。求知欲使人们渴望把更多外在信息转变成属于自我的知识,但无所忌惮地投入也会牵引出焦虑。网络环境中的知识焦虑,与人们处理大量难以预测、难以应付的信息有关,但又不完全如此。因为事过境迁之后,焦虑并不能够完全消除,反而会给人们留下不自信或自我否定的阴影——知识“落伍者”之感终日纠缠,使人们总是难以获得快乐与满足。
人们都喜欢知识而讨厌焦虑。因为在知识焦虑的驱赶之下,生活似乎变得不可控了,而自我也变得越来越不自由。但不管对此怎么反感,当人们一次又一次投入网络冲浪,占用吃饭、睡觉、学习、工作的所有时间,深陷于社交、互动、发布、分享的快乐而不能自拔的时候,还是会痛苦地感到,知识焦虑仿佛沼泽一样一点点绑缚了双腿——越上网越无知、越上网越依赖。
只要人类依然存在反思的烦恼和动力,焦虑就难免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共享
付费知识领域有一句广告语——一天不求知,心里就不安,直白地表达了知识焦虑的状态。因为“担心别人懂的东西自己不懂”,因为“辨别不了自己真正需要的”,因为“未来充满了变数”等原因,人们把自己淹没于信息的海洋,知识焦虑因此成为一种普遍性特征。
对于人类来讲,知识焦虑现象并非为信息社会所独有。上世纪70年代,捷克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Bohumil Hrabal)在他的呕心之作《过于喧嚣的孤独》中,以主人公汉嘉内心独白的形式,悲伤而鲜活地表达了工业化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文化碾压以及给思想者制造的知识焦虑,从中我们可以感知到,当大工业时代来临,真正的文化艺术不被肯定和认可,流水线上的工业效率却成了唯一的标准。当自然所赋予的人类创造者沦为机械麻木而冷酷的奴仆,“人为本体”错位,人的价值断裂,知识与文化的热爱之心便感到了“过于喧嚣、过于进步、过于单调”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孤独。正如匈牙利哲学家格奥尔格·卢卡奇(Georg Lukacs)所说:工业化强制下的“这种劳动是异己的,不是主体精神力量的实现,而是主体的对立面,是压迫性的,人被自己的劳动‘物化’”。①现代、理性、无情的工业社会貌似充满效率,实际上却成为经典书籍和传统艺术文化的“精神杀手”,这成了现代性的最大反讽。
只要人类依然存在反思的烦恼和动力,焦虑就难免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共享,但知识焦虑的内涵会有所不同。在中国古代,受社会结构的制约,中央与地方、乡村与城市、区域与区域之间的信息知识交流封闭状态明显,精英赋予是其主要模式。自秦汉以降的封建时代,信息话语权主要掌握在士大夫官僚阶层手中,劳动者获取信息的方式则是离散型的,具有偶然性。权力垄断、资源匮乏、交通不便、人际疏远等因素都会成为诱发知识焦虑的主要原因。近现代社会,印刷术、大众媒体拓展了人们的学习视野,信息知识交流在日渐活跃、便捷、顺畅的同时,又促生了新的资源、机会和接近性不平衡的焦虑。相比之下,开放自由、信息丰富的互联网所引发的知识焦虑,则倾向于一个更高的层次:面对每日不可胜数的信息与新知、面对大数据的量级增速及无限增长,爱学习的我们,该如何保持心态平和,并与知识更好地相处?
在现代社会,知识焦虑很常见,但状况各有不同
有一种焦虑叫做:害怕自己落后于人。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同时增长,人们可能会忽然感到,在信息时代,年轻人是知识“富有者”,年长者反而多成了知识“匮乏者”。这可以被理解为三重“数字鸿沟”的显在化焦虑:技术接入鸿沟、媒介使用鸿沟和知识获享鸿沟。三者分别对应了学习机会、学习方式与学习内容的代际差距。
有一种焦虑叫做:时间都去哪了?正如一名知乎网友所说,“总在知识碎片的包围中使劲跑,毫无方向,跑得疲惫不堪、筋疲力尽,却没有多少长进”。这种焦虑是由于混淆了信息和知识的差异。美国学者申农(Shannon)在“信息论”中将信息定义为“用来消除随机不定性的东西”;而对于知识,英国学者布鲁克斯(B.C.Brooks)的解释是:“由概念之间的关系连接起来的概念结构。”对于个体而言,信息不一定都具有获取的价值,而知识则更直接地被运用于主体对客观世界的把握。但知识有真伪、有归类、有体系,需要我们进行智慧的整理。
有一种焦虑叫做:知识多得学不过来了,它面对的难题是“永远学不完”。中国心理热线网站接待过一位网络设备系统集成工程师,在名牌大学“学业有成”之后,不断涌现的“新知识”又使他陷入“无知”的痛苦之中,促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考证狂”。只有在拿到资格证书的那一刻,他才感觉良好。
有一种焦虑叫做:牛人开不起“杂货铺”。趋于“万物互联”的时代,“打破专业界限无所不知”是“牛人”们引以为傲的资本,但就算是一肚子“杂货”,“牛人”依然摆脱不了知识焦虑。一位优秀的英文教师因体质弱而上网求医,久而久之自己也学成了“网络医生”,但私底下她却总爱将不同的疾病和自己“对号入座”,就像患上了“强迫症”。
有一种焦虑叫做:才华配不上梦想。“成名要趁早”的功利性急切,伴随着摆脱“阶层固化”的热切愿望,催生了一些青年人的知识焦虑。在中国青年报的调查中,一位从事金融风险管理工作的青年认为,她的“严重知识焦虑”就产生于“总是害怕落于人后”的心理,担心无法跟进国内外最新的专业实践,提升和发展空间小。
有一种焦虑叫做:来自不确定性的烦恼。比如正在兴起的机器人写作、采访、分发,直接导致了一种职业恐慌:“新闻人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吗?”美国麦肯锡报告冰冷地显示,到2025年,人工智能应用市场总值将达到1270亿美元,全球800多种职业所涵盖的2000多项工作内容,有50%可以通过机器实现自动化。这预示着包括新闻、翻译、医疗、财会等许多行业的生态或将被改变,大批在岗职员可能面临失业的威胁。
这意味着什么?费孝通先生认为,面临快速的环境变迁或社会转型,人们会产生“更为迫切的心态秩序的危机”②。笔者认为,知识焦虑或许就是这种危机的最直观显露:既有的信息知识获取秩序受到新媒体挑战,新秩序又远未建立,信息自由状况远超人们的预见与把控,陌生感使得生活于其间的个人或群体变得无所适从。但西方精神分析心理学家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通过深入研究发现,种种产生于适应新形势的“现实性焦虑”③,虽是人类对某种外部危险本能的知觉反应,但人们也能够进行积极战斗或逃避危险。这一成果让我们感到,一方面,面对网络信息泛化、知识爆棚这样一些无法预料、不可控制的情境,知识焦虑固然是一种令人不快的心理必然;但另一方面,变迁也为变化提供了可能,焦虑对个体生存未必都是消极的,它也会激发一些有益的自我保护行为。
充分利用焦虑体验提高知识利用率,把焦虑变为动力
作为一种科技进化的产物,网络社会的知识焦虑绝不代表必然的被动回避,相反,它很可能会带动社会整体认知的提升。不论是选择或提升,都是具有进化意义的人类适应性行为。发现问题、消除危险,首要的是拨开附着于其上的过度功利性诉求和个体永无穷尽的攀比心态,靠近知识焦虑的最初体验,而后才能深刻洞察信息化对于成长的新要求,还原出知识焦虑对于数字化生存和发展的积极意义。
既然如此,面对“知识焦虑”,我们就不必紧张。松一口气,静下心来,积极调动注意力,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任务上来,专注于更大效度地实现资源能量的最优部署,充分利用焦虑体验提高知识利用率,把焦虑变为动力。
知识焦虑亦可激发我们对精确知识的兴趣,进一步培养我们如剑如炬般的锐利眼光。当信息如潮水一般袭来,哪些是真知、哪些更有价值,就需要我们不断调动过往经验,发挥主观能动性,通过理性认识和科学方法审慎地展开分析,从而将发掘、判断、理解的能力推向新的高度,打造更智慧、更强大的自己。
众目睽睽,缺陷无匿。信息“碎片化”引起的知识焦虑,也有助于激活我们资源开放共享、协同学习的团队活力。目前,维基百科、知乎问答、百度云盘等花样叠出的动态共享数据库,正在日益推进人工智能与智力的匹配,正趋向完善地服务于我们的知识诉求和个性化需求。以点对点对话、知识转述、视听文学等为样态的知识付费,也有待于打破狭隘的市场交易思维局限,真正解决碎片化知识积累和效益等问题,提高知识拥有者与接受者之间的分享速率,加快隐性知识向显性知识的开放性转化,实现人类知识生产与使用的深度创新。
让新的梦想照进现实,知识焦虑的存在使我们更有耐心发现学习的本质,通过互联网新媒体创造更广阔的学习场景,探索建立起不断学习的长效机制,从而更有信心将学习贯穿于人生的全过程,富有效率地创造生活,实现个体在社会进程中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加速抵达人类文明的理想国。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网络新媒体研究室主任、教授、博导)
【注释】
①冯宪光:《新编马克思主义文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14页。
②费孝通:《中国城乡发展的道路》,《费孝通文集》 (第十二卷),北京:群言出版社,1999年,第316页。
③[奥]弗洛伊德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55—70页。
责编/王妍卓 美编/王梦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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