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自然及人类自身的再认识过程，既是积极的思辨过程，又是实践与冒险的过程。当今世界人工智能背景下的跨学科研究，其主干研究力量仍以自然学科团体为主，研究的重点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物理世界本身的研究；生物世界结合精神世界的研究；物理世界结合精神世界的研究。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高速发展，在人机混合的历史条件下，关于物理世界、生物世界、精神世界大集成的和谐生态研究，不再单单是技术、机理等方面的研究，也不会仅是工程师职业伦理或单体企业伦理的研究，而是要将科技发展与这三个世界联系起来，整体性地进行观察和研究。
智能技术的集成时代不同于以往
人机共生是人工智能发展的必然趋势。新技术、新产品及其应用所带来的是物理世界、生物世界、精神世界三者的整体变革与整体秩序构建，这是一个自然人与人工智能体和谐共生的社会新秩序。
人类社会经过自然人长期的自身发展和知识积累，价值信息积累量达到了空前值，自然人与自然人信息即时传输的需要也达到了一个新高点。同时智能工程（包括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催生了人机混合知识的共享与集成。一方面，为了满足设备集成、终端互联的能力，需要实现设备间的实时互联互通；另一方面，信息的即时传输和共享为大数据、云平台提供数据，以便于进行数据应用、数据分析及人工智能深度学习。因此，各项智能技术在各自深度平行发展的同时，又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向集成化、共享性发展，迅速地展现出了一种新态势：互联+物联+云计算+大数据+智能终端+人工智能+量子计算 +生物技术+......= “智能技术体系”。
“智能技术体系”集成态势的出现，使各智能产品、智能软件开始集成并协同发展。依赖于智能技术的集成，协同信息的传输速率与分享效率得到了空前提高。随着自然人与自然人之间信息传输、交互与共享的深入发展，海量的人类知识、智慧及行为数据、工作任务等开始分布于无疆界的智慧共享体系之上，成为可被智能机器加工利用的原始物料。这个新分布环境协定的认知系统启动，将不会停留在人类已有智慧水平这一标高上，人类将可能借助“生物思维与非生物思维的混合体”突破现有的认知极限。当以数据形式存储的人类智慧分布于智能技术的集成优化体系上时，在不断集成优化涌现的过程中，可能会产生分布者意想不到的涌现，最终产生原本不存在的新数据。这个新数据承载的内容，就是全新的机器智慧，从而完成智慧共享体系的自学功能并产生人机新智慧（伴随着人的直接智慧在合成中的占比下降，也可称机器智慧）。
在智慧共享体系上的信息交互、任务交互不再单纯地停留在自然人之间，而是自然人与自然人、自然人与智慧机器、智慧机器与智慧机器之间的混合式传输、交互与共享；同时在这一过程中又不断涌现出更新的机器智慧。此时，通过超级计算技术的海量计算、比对、纠错、再计算，借助智慧共享体系，人工智能开始摆脱人工设计。它已经不再沿着模仿自然人的路径，而是借助于智慧共享体系的知识堆积与海量计算路径重新构建起全新的机器智慧。人工智能是建立在不断更新的技术演化基础上，在人脑的参与作用下，伴随着人脑的非计算性萌发而产生的智慧，是一个从计算开始、到相关性、到因果性、到非计算涌现、再回到计算的不断循环递进、不断优化的过程。
智慧共享体系引发社会变革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高新科技所引发的社会变革（包括认知科学本身的变革）并非只能是类似于人工神经网络系统，在搞清楚人类心智奥秘之后，复制出一个类人的大脑。社会现实证明不用完全解开人类心智奥秘，就可以诞生一个不同于生物脑却具有类似功能的在线式智慧共享体系（又称社会大脑）。在这个体系里，人工神经网络系统与N个自然人脑相当于神经细胞或者神经元。成千上万个自然人脑与人工神经网络系统，不断地集成、优化、涌现，致使社会大脑成为具有某些类似人类大脑功能（甚至是局部功能超越人脑）的智能系统。
当机器借助于智慧共享体系这个社会大脑，其拥有了类似于人类的智慧和主动认知后，机器智慧便能够达到普通人都无法实现的极速分析、思考、交流和行动，可以和人类一样主动地发现问题、制定计划并解决问题。依靠社会大脑的强大计算能力、储存能力和比人脑更强大的持续性和可靠性，机器智慧很自然地进入了一个自我提升、自我进化的良性循环，具有更为自主的思考、决策和行动力。在这种发展趋势下，新的AI将出现得越来越快，以AI为代表的智能科技也将会出现爆炸式的进步。机器智慧正朝着“超越人类智能”的奇点迈进，越临近这个奇点，人类将越难探知此时的机器智慧在“想”什么。这时，智慧共享体系所再次涌现的新智慧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自然人的聪明才智所能表达的。
在线式智慧共享体系是一个记忆永不衰退的特殊社会大脑，其特殊的工作原理在于：非选择性的永久存储、智慧产生与演化的计算性路径，以及双向参与的累积性（分布的主动性与调用的目标性的循环积累）。这是自然人意识与智能意识的大集成产物，是不断涌现的机器智慧与不断更新的自然人智慧的集成累积，同时也推动了社会大脑不可阻挡的持续性发展壮大。
智慧机器之所以聪明就是借力于在线式智慧共享体系即社会大脑。一旦其脱离了这个社会大脑，再智慧的机器都会立即变成“弱智”。就其独立的本身而言，它永远只是一个行动体、执行体，即使它自带的电脑再先进，它也就只是一个普通机器。其一切智慧化的行动指令（包括生产新智慧）都来自于日益发育壮大的社会大脑。
智慧共享体系推动人机共生
智慧共享体系升华为社会大脑后出现的直接后果就是高智慧机器的诞生。这时，人与物关系的转变将不可避免，因为这不再是简单的人工制造机器直接控制利用机器的时代，而是一个人机共生的时代。这个主要由人工智能发展而构建起来的新社会形态，是一个通过人机协同、人机结合、人机混合的阶段性递进的依赖过程。这个过程可以以假肢的发展进程为例来加以说明。假肢是用工程技术的手段和方法专门为截肢者和肢体不完全者设计的人工假体。它的主要作用是代替失去肢体的部分功能，使截肢者恢复一定的生活自理和工作能力。显然，首先看到的假肢就是一个工具，是人机（或人与工具）协同去完成一个目标或任务。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假肢作为工具，与人的躯体肌肉运动一起完成人体的支撑与移动。这个功能阶段的假肢，我们可以称为一个精致的拐杖（第一阶段）。随着科技的发展，假肢具有了动力装置，拥有了微电机带动的关节，能在人的直接控制下做出各种动作，此时的假肢作为高级工具，开始模仿完整的肢体功能。这个功能阶段的假肢，我们可以称为一个灵活的仿真肢体（第二阶段）。又随着传感器与物联技术的发展，这个灵活的仿真肢体开始探知环境，遇到人脑还未发觉的环境危险时（如遇到一个小坑）能及时通知人采取应对行动。这个功能阶段的假肢，我们可以称为一个具有附加功能的灵活仿真肢体（第三阶段）。再随着生物传感器与脑科学研究的发展，这个附加功能的灵活仿真肢体开始摆脱人的操控，通过肌肉、生物电讯号、神经传导信号等，甚至是人脑芯片的直接植入，自动接收人脑（或意念）的指挥，完成各个动作与功能。
到此，有些人会称其为智能假肢。笔者以为这个功能阶段的假肢（第四阶段），虽然不再是简单的人机协同，但还不能算是机器混合智能，仍然属于一个高科技的高级工具，可以称为一个人机结合的仿真肢体。因为这个阶段的人机融合仿真肢体，仍然没有拥有独立的机器知识体系与自主行动体系。
伴随着智能科技与智慧共享体系的深度发展，人机融合的仿真肢体开始从功能型转向智能型。此时的假肢应带有云端导航系统、实时路况分析系统、天气预报系统、环境设别系统、危险物传感探测系统、知识搜寻系统，甚至还带有人脸识别系统与社交媒体等。这些系统与社会大脑的联结，使得我们的人机融合仿真肢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智能。它不再只是探知环境危险，而是更加注重对于知识危险的功能探知。如糖尿病人的智能假肢会根据主人血糖含量的实时探测情况，适时改变主人的饮食安排。当主人误将糖瓶当作其他食品时，智能假肢根据自身的知识探知系统做出危险判断时，它将不再是提醒式的通知主人，而是直接阻止主人接触糖瓶，甚至毫不犹豫地采取直接行动打破糖瓶。当与主人躯体分离时，由于其自身带有行动系统，它同样可在云端智慧共享体系的作用下感知一切（包括与主人不在场的意识沟通），而单独采取行动（有利于或不利主人）。到此，智能假肢具有了主动设别、自主选择、自动执行的特征，真正的假肢形态机器智能体诞生了，人机共生社会也就到来了。
社会大脑是技术演化与集成优化的结果，这一过程既是人机混合主体融合演化的过程，更是社会进步演化的过程。只要找到了社会大脑这个新共同体的内在机理，我们也就不用过度担心即将到来的高智能体所带来的社会秩序的失控风险，也不用再过度忧虑我们有变成“非人”或被“非人”侵害的危险。
【本文作者为浙江大学科学技术与产业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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