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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价值链框架下的贸易保护主义逻辑

【摘要】本文在贸易总值统计和贸易增加值核算这两种口径下,基于投入产出模型,探讨了中美贸易不平衡的实质和双方的利益所得,结果显示,在贸易增加值口径下,2010~2016年间,中美两国的贸易顺差均将大幅下降(50%左右)。对美国对自中国进口商品500亿美元和2000亿美元以及中国采取相应的反制措施的估算结果显示,加征关税等贸易保护措施不仅将会对中美两国经济和就业造成不小的影响,还会涉及相关的经济体。美国单方面采取的贸易保护措施的结果是“损人一千,自伤八百”。中美是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从这个意义上说保持两国经济的互惠互利对稳定世界经济增长非常重要。

【关键词】全球价值链 中美贸易摩擦 贸易增加值

【中图分类号】F74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8.20.002

【作者简介】

杨翠红,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为投入产出技术与经济预测。主要著作有《中国出口比较优势分析——基于不同贸易方式生产异质性的研究》(论文)、《中国与日本能源消耗和CO2排放差异的空间结构分解》(论文)等。 

 

引言


随着国际贸易分工的不断深入和范围的扩大,中间品贸易飞速发展,产品生产跨越多个国界的现象愈来愈普遍。一国(地区)产品的生产往往由越来越多的国家共同完成,每个国家只负责其中的一个环节,因此,产品生产的增加值分布在生产的各个环节,而不仅仅是生产最终品的国家/地区。世界产品生产向全球价值链的方向发展,一个国家(地区)的产品生产发生变动,将会或多或少地波及到所有参与生产的国家和地区。

长期以来,美国是仅次于欧盟的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2015年,中国也首次成为美国第一大货物贸易伙伴。中美两国经济相互依赖的程度在不断加深,但在此过程中贸易摩擦也不断发生。美国认为在美中贸易中美国没有占到“便宜”,相反,中国却挤占了美国产品的市场,夺走了美国人的就业岗位。特别是今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之一。2018年3月22日,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依据“301调查”结果,将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涉及征税的中国商品规模可达600亿美元。中国随即进行了同等规模的反制。中美贸易摩擦自此不断升级。7月11日,美国政府宣布还将进一步补充对约2000亿美元自中国进口的商品加征10%额外关税的方案,后又将加征10%关税的方案调高至25%,并给出了相应的商品清单,征求公众意见。美国这种单边的贸易保护政策能否改变美国长期贸易逆差的局面?对中国进口产品加征关税的措施在降低中国贸易量、影响中国经济发展的同时,美国是否能够独善其身?是否会影响到相关经济体甚至世界经济的发展?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中美两国经济相互依赖,并且进出口产品有较强的互补性


如前所述,美国是仅次于欧盟的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根据美国商务部的数据,中国是美国第一大商品贸易伙伴。除2009年受金融危机影响外,2000年以来,中国向美国出口总额整体呈现稳定上升的趋势,其中中国向美国货物贸易出口占中国货物贸易出口的比重在2000~2005年间一度超过20%,虽然近几年有所下降,但仍维持在较高水平。2017年中国向美国货物贸易出口额达到4298亿美元,占当年中国货物贸易总出口额的19.0%。中国从美国货物贸易进口总额在2000~2014年间也整体呈现较快增长趋势,2014年中国从美国进口达到1591亿美元的峰值,但2015~2016年有所下降,2017年又回升至1539亿美元,占当年中国货物贸易总进口额的8.4%(见图1)。UN-Comtrade中美国报告的数据显示,2017年美国从中国货物进口总额共计5056亿美元,占美国进口总额的21.6%;同年美国向中国出口总额为1304亿美元,占美国出口总额的8.4%。尽管中美两国的统计数据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但均显示出两国经济彼此依赖程度较高这样一个事实。

 

中国对美国出口中,加工贸易出口所占比重高于中国出口中加工贸易的平均水平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向美国出口的产品中加工贸易所占比重较高,高于中国出口中加工贸易平均所占的比重。加工贸易在生产过程中需要消耗大量的进口产品,且在国内主要进行装配等加工环节,在国内的生产链条相对较短,因此单位出口中获得的国内增加值偏低,只相当于一般贸易单位出口增加值的不足50%(在45%~49%之间)。2000年,中国对美国的货物出口产品中,加工贸易的比重高达66.9%(见图2),近年来虽有所下降,但一直保持在非常高的水平,2016年仍为44.8%,高出中国总出口中加工贸易占比(34.1%)10.7个百分点(见图3)。较长时期以来,巨额的美中贸易逆差(或中美贸易顺差)是美国不断向中国施压、挥舞贸易保护主义大棒的矛盾焦点之一。但实际上,加工贸易是中美贸易顺差的主要来源,且有相当高的比例是由外商投资企业创造的。以2016年为例,中美贸易顺差中有61%来自于加工贸易,而外商投资企业进出口活动产生的中美贸易顺差高达1477亿美元,占中美贸易顺差总额的59%。从行业来看,中美贸易顺差主要来自于中国单位出口增加值较低的通讯设备、计算机、电子电器等制造业,而这些行业产品的出口以加工贸易为主。农林牧渔业、金属矿采选业和交通运输设备业是我国在中美双边贸易中长期呈现逆差状态的行业。

从中美贸易的产品结构来看,中国主要从美国进口农产品、电脑和电子产品、化学产品和机械产品。农产品主要为黄大豆、棉花和玉米等,其中黄大豆进口量占中国从美国进口农产品的70%以上。中国是世界上电子产品的主要加工组装地之一,从美国进口的主要电子类商品为第84、85章商品(主要为处理器及控制器、存储器、其他集成电路等)[1],这些进口品被大量用于加工贸易出口品的生产。

相应地,中国主要向美国出口电子产品、机械产品和纺织服装产品,其中电子产品比重最大,但与中国从美国进口的电子产品细目分类有明显的差异。中国进口的电子产品主要为电子元器件等配件(如集成电路、存储器等),而出口至美国的电子产品则大多数为制成品(如电脑整机等)。如前所述,中国向美国货物出口中,加工贸易所占比重较高,而且个别商品比重非常高。例如,第84、85章商品出口中(见表1),2016年其加工贸易出口分别占67.4%和69.2%。在八大贸易伙伴中,我国向美国出口第84章商品加工贸易占比最高,第85章商品加工贸易的占比仅次于日本(76.9%)。

中美双边贸易在拉动双方经济的发展、促进就业增加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美国从双边贸易中获益更多

如上所述,中美之间进出口结构存在较大的差异,特别是中国对美国出口中加工贸易占比较高,这将造成以现有的贸易总值口径统计下的中美贸易顺差被严重高估。因此,课题组利用中国海关统计的2014~2016年中国向美国货物进出口数据,结合中国2012年反映加工贸易的非竞争型投入产出表(DPN表)、美国2015年非竞争型投入产出表,对2014~2016年中美进出口的贸易增加值和拉动的就业进行测算和分析,并对贸易增加值口径下中美贸易不平衡的状况进行再审视。

结果显示,2016年中国向美国出口的增加值为2488亿美元,从美国进口增加值为1094亿美元,以贸易增加值口径核算的中美贸易顺差为1394亿美元,而在贸易总值口径统计下,2016年中美贸易顺差为2507亿美元。以贸易增加值口径核算的中美贸易顺差比以贸易总值口径统计的中美贸易顺差降低了44.4%(见表2)。2010年以来的计算结果显示,以贸易增加值口径核算的中美贸易顺差与总值口径下相比下降的幅度均在44%以上,主要原因在于中国对美国单位出口的增加值要远低于美国向中国单位出口的增加值。例如,2016年中国向美国每1000美元货物出口拉动的国内增加值为646美元(其中加工贸易单位出口增加值远低于一般贸易出口),虽然与2010年相比提高了82美元,但仍远低于美国。同年,中国从美国每1000美元进口拉动的美国增加值为814美元,比中国高出168美元(见表3)。

中美单位出口增加值的不同主要与双边贸易中的出口结构和国内的生产结构和投入情况密切相关。中国主要向美国出口加工贸易占比重较高的电气机械、家用器具等商品。而中国主要从美国进口电子产品、化工产品、农产品和运输设备等,对美国经济和就业拉动作用显著。

从平均水平来看,按HS-2章别分类的中美货物贸易增加值中,中国向美国单位出口的中国增加值均低于美国向中国出口的美国增加值。从中美货物贸易进出口量较大的商品来看(见表1),中国出口到美国出口值最大的10章商品中,第12章(含油子仁及果实等)、第61章和第62章(服装及衣着附件)是中国具有比较优势的产品。而中国出口额最大的第85章和第84章机电产品,2016年中国向美国每1000美元出口的增加值分别为498美元和542美元,远低于美国向中国对应产品1000美元出口的增加值(分别为850美元和807美元)。这反映了中国加工贸易出口比重较高的产业在国际贸易中真正获得的国内增加值相对较低。此外,中国在第90章(光学仪器、医疗和精密设备)、第95章(玩具、游戏品、运动用品及其零件、附件)和第39章(塑料制品)商品的生产上与美国也有较大的差距。在这些产品中,中国向美国出口1000美元的增加值和美国向中国出口1000美元相应产品的增加值相比,分别要低291美元、146美元和185美元。同种商品由美国出口拉动的本国国内单位增加值普遍比中国出口拉动的本国国内增加值高,同时进出口额较大的部分商品拉动的单位增加值差额在200美元以上,这是导致以贸易总值统计的中美贸易顺差被高估的主要原因。在中国对美国出口中,电子类产品中加工出口比重较大,占65%左右,因此,中国对美国单位出口的增加值相对较低。以贸易增加值核算计,2016年中国向美国分别出口第85章、第84章商品464亿美元和430亿美元,占总出口增加值的比重为18.6%和17.3%,低于以出口总值统计的占比(分别为24.2%和20.6%)。纺织类产品单位出口增加值相对较高,以贸易增加值核算,2016年第61、62和64章(主要为服装和鞋类产品)商品出口合计占比为13.9%,高于以总值统计时11.0%的比重。

 

以贸易增加值来衡量,中美贸易顺差将有较大幅度的下降


如前所述,由于中国对美国货物出口中存在大量的加工贸易出口,虽然中国出口总量占优,但实际上获得的国内增加值却相对较低。2010~2016年中美货物贸易顺差以贸易总值统计由1812亿美元提高至2507亿美元,而以增加值核算的中美货物贸易顺差仅分别为788亿美元和1394亿美元,与以贸易总值统计的贸易顺差相比分别降低了56%和44%。分商品来看,以2016年为例,中国向美国出口额最多的第84和85章商品,以贸易总值统计的中方顺差分别为711.2亿美元和598.9亿美元,而由于中国在这两章商品生产中绝大部分为加工贸易,虽然出口总值分别高达865.9亿美元和827.4亿美元,所获得的增加值则分别仅为449.8亿美元和398.4亿美元。在贸易增加值核算口径下,中国获得顺差较大的商品类仍为84章和第85章商品。虽然其单位出口增加值较低,但总量较大,因此出口增加值总体规模仍然较高。中国处于较大逆差地位的为第12章(工业用植物、饲料等)和第88章(航天器及其零部件)。以第12章商品为例,2016年以总值统计的中方逆差值为143亿美元,以增加值核算的逆差值为121亿美元。由于中国对美国单位货物出口增加值较低,因此和平均水平相似,分商品贸易以增加值核算时,中国在中美贸易中获得的顺差也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中美双边贸易不仅对双方经济发展带来了较大的推动作用,同时也为中美两国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2016年中国向美国全部货物出口拉动了国内1452万人次的就业,其中一般贸易出口拉动了1006万人次的就业,2013年以来向美国出口拉动的我国就业量稳定在1000万人左右。2016年每百万美元出口拉动的就业为37.7人次,加工出口对就业的拉动作用较小。从总量上看,向美国出口对我国就业的拉动依然较大。中美就业结果对比可以发现,我国劳动生产率与美国相比还存在非常大的差距,美国向中国出口对自身就业的拉动约是中国的1/10,2016年从美国每百万美元进口拉动的美国就业仅为5.2人次,当年对中国出口拉动的总就业为69.9万人次。

 

美国单方面对中国加征关税的贸易保护主义不仅伤害中国和美国自身,而且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波及到相关的国家和地区

 

贸易保护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对自身和外界都会造成伤害,特别是在全球价值链时代,生产分工日益细化,各个经济体分布在相关产品的某个生产环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下游部门产品生产的波动会很快影响到对其上游产品的需求,比如,中国食用油的生产下降可能导致从美国进口大豆的需求下降;又如中国光伏产品出口的下降会影响到对欧盟光伏产品生产中零部件的进口,导致欧盟零部件进口的下降。我们选取中欧之间光伏产品贸易争端为案例的估算结果表明,欧盟委员会分别于2012年9、10月对中国光伏太阳能产品发起的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导致中国对欧盟市场的出口额平均下降30%~40%左右。而光伏产品的生产分布在不同的经济体,在全球光伏产业链中,美国擅长研发,欧盟擅长生产太阳能机械,而中国企业多集中在光伏产业的中下游,主要从事电池片的生产和组装环节。在生产光伏产品过程中,中国从欧盟、美国进口大量原材料,因此当中国光伏产品出口的下降导致光伏产业生产量减少时,相关进口投入会随之减少,包括从欧盟自身的进口品投入减少。测算结果表明,在中国出口下降的同时,欧盟经济体将遭受最高3.93%的贸易增加值损失,形成“双输”的局面。

今年以来,中美贸易争端再起。2018年3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了总统备忘录,将拟对从中国进口的约600亿美元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自此之后,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经过前期双方的试探性接触,2018年6月15日,美国政府宣布,将对从中国进口的约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而且自2018年7月6日起将对818项约340亿美元商品实施加征关税措施(主要涉及部分通用、专用、电子和交通设备制造类商品以及部分电气机械和器材、仪器仪表等),同时对284项约16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开始征求公众意见(主要涉及电子元器件、电气机械和器材、仪器仪表、塑料制品、金属制品等)(2018年8月8日调整为279项商品)。北京时间2018年7月11日,美国政府宣布,考虑到中国对美国加征反制关税的行为,美国贸易代表工作室(USTR)对先前(6月15日)提出的对自中国进口产品加征关税的行为提出修改方案:不仅维持原先的对约340亿美元对应商品自7月6日起加征25%的额外关税和对约16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额外关税进行公开听证的行为(已于2018年8月23日实施),还进一步补充了对约2000亿美元自中国进口商品加征10%额外关税的方案(后于2018年8月1日拟将加征税率进一步提升至25%),并给出了相应的商品清单,征求公众意见。

根据课题组的测算,如果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34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预计美国从中国进口将减少119亿美元(CIF价格,即到岸价格),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我国对美国出口额下降112亿美元,中国向美国出口减少4.4%,出口增加值减少72亿美元,拉低中国GDP增速约0.06个百分点(以2017年中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42万人(见表4)。如果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16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预计美国从中国进口将减少45亿美元(CIF价格,即到岸价格),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我国对美国出口额下降42亿美元,中国向美国出口减少0.89%,出口增加值减少26亿美元,拉低中国GDP增速约0.02个百分点(以2017年中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16万人(见表4)。

综上结果,如果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合计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预计美国从中国进口将减少164亿美元(CIF价格,即到岸价格)[2],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我国对美国出口额下降153亿美元,中国向美国出口减少3.2%,出口增加值减少98亿美元,拉低中国GDP增速约0.08个百分点(以2017年中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58万人。与此同时,由于中国进口的很大部分属于出口拉动型进口,即进口是为出口活动而进行的,因此,中国出口的减少必然引起进口的减少,进而波及到相关进口国家或地区,对中国长期以来最主要的贸易伙伴日本、韩国、台湾地区、美国、韩国和澳大利亚等产生明显的经济冲击。在中国出口额下降153亿美元的情况下,预计日本出口增加值将减少7亿美元,韩国减少5亿美元,台湾地区减少3亿美元,东南亚经济体受影响最大,美国自身减少5亿美元,德国减少5亿美元。

在我国98亿美元的出口增加值损失中,只有约26亿美元是由于相关货物出口下降导致的直接增加值损失,而剩余约72亿美元是受其波及的相关上游中间投入中包含的间接增加值损失。例如,计算机产品出口下降将导致其上游投入品电子元器件的产出下降和增加值损失,进一步导致电子元器件的上游投入品的产出下降和增加值损失。增加值损失排名前十的部门中有半数部门不是受出口下降直接影响的部门,主要集中在如批发零售、金融服务等重要生产性服务业和能源、金属等基本原材料行业。这说明,美国对中国进口产品的500亿美元征税清单将不仅从出口层面直接冲击我国的货物贸易,还将通过我国的生产投入网络间接冲击我国其他重要的生产性投入部门,造成这些部门的增加值损失。

进一步地,针对美国宣称的针对中国2000亿美元加征关税的情况,根据课题组的测算,若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6031项货物商品加征10%的关税[3],预计美国从中国进口将减少236亿美元(CIF价格),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我国对美出口额下降221亿美元,中国向美国出口减少4.7%,出口增加值减少145亿美元,拉低中国GDP增速约0.12个百分点(以2017年中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91万人(见表4)。

类似地,中国出口的减少必然引起中间进口品的减少,而中间进口品来自于很多国家和地区,将对世界其他经济体带来明显负面影响。在中国向美国出口下降221亿美元情况下,除中国出口增加值减少145亿美元外,预计东亚经济体受影响最大,其中日本的出口增加值将减少8.5亿美元,韩国减少6.5亿美元,台湾地区减少4.3亿美元。

 

中国采取的两轮反制措施对美国经济和就业的影响


2018年6月16日,在美国拟对从中国进口的价值500亿的商品加征25%关税的背景下,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659项约500亿美元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其中545项约340亿美元商品自2018年7月6日起实施加征关税,对其余商品加征关税的实施时间另行公布(根据2018年6月16日《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关于对原产于美国约160亿美元进口商品加征关税的公告》,已于8月23日实施)。根据2017年中国海关统计的货物贸易数据,7月6日起将征收25%额外关税的商品共价值338亿美元,主要涉及农产品、汽车、水产品等。若中国对上述约340亿美元的自美进口商品加征25%关税,预计中国从美国进口将减少69亿美元(CIF价格),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美国对中国出口额下降64亿美元,美国向中国出口减少4.9%,出口增加值减少52亿美元,将拉低美国GDP增速约0.027个百分点(以2017年美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3万人(见表5)。相比较而言,中方340亿美元对美国反制清单将带来的美方出口额下降约为美方对中国约340亿美元征税清单带来的中方出口额下降的61.6%,这主要是由于中方的340亿美元反制清单主要集中在出口价格弹性较低的农林牧渔类产品。但相比之下,美方出口增加值下降达到中方出口增加值下降的72.2%,这主要是由于美方相关产品生产过程中的国内中间产品投入比重高于中国,出口下降的上游波及效应较强。最后,美方的就业下降仅占中国就业下降的8.3%,这主要是由于美国的劳动生产率较高。

中国对美国的反制清单中实施时间另行公布的约160亿美元商品,共包括114项货物商品,主要涉及化工品、医疗设备、能源产品等。根据2017年美国海关统计的货物贸易数据,共涉及从中国进口144亿美元的商品。若中国对上述约160亿美元的自美进口商品加征25%关税,预计中国从美国进口将减少27亿美元(CIF价格),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美国对中出口额下降25亿美元,美国向中国出口减少1.8%,出口增加值减少22亿美元,拉低美国GDP增速约0.011个百分点(以2017年美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1万人(见表5)。

结果显示,中方160亿反制清单对美方带来的影响和美方160亿反制清单对中方带来的影响相比,美方的出口下降值约为中方的59.5%,但美方的出口增加值下降却达到中方的84.6%;美方的就业下降则仅为中方的6.9%。其中的原因与340亿征税清单的比较类似,是由中方反制清单主要涉及的产品出口价格弹性相比美方反制清单涉及产品较低,并且中方相关产品生产过程中进口中间投入依赖较高,出口下降的上游波及效应较弱,美国的劳动生产率较高导致。

总结起来,中方首轮对从美进口500亿美元商品征收25%关税的影响合计如下:根据2017年中国海关统计的货物贸易数据,此次的涉税商品共计483亿美元,若全部征收25%关税,预计中国从美国进口将减少95亿美元(CIF价格),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美国对华出口额下降89亿美元,美国向中国出口减少6.8%,出口增加值减少74亿美元,拉低美国GDP增速约0.037个百分点(以2017年美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4万人。

同样地,我国对美国的反制征税清单也将通过美国国内的生产投入网络间接冲击美国的其他重要生产投入性部门。除了受出口下降直接影响的部门外,美国的增加值下降主要涉及的部门还有批发、公司管理、商业服务等。

北京时间2018年8月3日,在美国贸易代表声明称拟将对从中国进口的约2000亿美元商品加征税率由10%提高至25%的背景下,经国务院批准,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5207个税目约600亿美元商品,分别加征25%、20%、10%、5%不等的关税。根据2017年中国海关统计的货物贸易数据,本次中方拟加征反制关税的原产于美国的商品共涉及5207项商品,合计579.3亿美元。其中,有3571项商品加征关税为10%,涉及从美国进口243.3亿美元商品;有1636项商品加征关税为5%,涉及从美国进口的336.0亿美元商品。

中国对自美国进口600亿美元产品实施上述4档加征关税措施后,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如表6所示。合计而言,预计中国从美国进口将减少79.3亿美元(CIF价格),扣除国际运费和保费,则将造成美国对中国出口额下降74.2亿美元(见表7),美国向中国出口减少5.71%,出口增加值减少64.9亿美元,拉低美国GDP增速约0.035个百分点(以2017年美国GDP为基准),出口拉动的就业将减少4.23万人。

结论与讨论

综上所述,中美之间的双边贸易和双向投资对美国和中国的经济和就业增长的拉动作用不容忽视。中美经贸关系总体表现为“合则两利,斗则俱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利共赢”的局面。

在全球价值链的背景下,国际分工逐步深化和细化。在目前的国际分工下,中国的货物贸易顺差与跨国公司的全球产业布局密切相关,加工贸易和外商投资企业是中国和美国等主要贸易伙伴顺差的最主要来源。在贸易总值统计口径下,贸易顺差虽然体现在中国,但实际上双方利益共享,而且美国处于全球价值链条的中高端,中国总体上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在中美双边贸易中美国对中国单位出口的获利远高于中国。正因为此,如果在贸易增加值口径下重新核算,中美贸易顺差会实现较大幅度的下降。

在全球价值链框架下,各主要经济体之间产品生产相互依存。一国/地区产品生产发生波动,相关经济体就不能独善其身。中美之间频繁的贸易摩擦甚至升级为贸易战不仅会损害两国的经济利益,也势必会殃及其他国家和地区,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双方更应通过对话和协商,合作解决经贸领域的争端。

(本文部分计算结果来源于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全球价值链课题组承担的商务部项目“全球价值链与中国贸易增加值核算报告”以及中美贸易摩擦影响的系列报告,并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基于供给使用表和考虑企业异质性的中国投入产出模型及应用研究》资助,项目编号:71673269。孔亦舒、高翔、祝坤福和徐然对本文亦有贡献)

注释

[1]HS全称Harmonised System,即海关协调制度章别分类。HS海关货物贸易统计的主要分类体系之一,根据商品详细程度的不同,可分为HS-2、HS-4、HS-6、HS-8等,其中HS-2章别分类下,共包含98章商品。

[2]根据2017年美国海关统计的货物贸易数据,此次涉税商品共计466亿美元。主要涉及部分通用、专用、电子和交通设备制造类商品以及部分电气机械和器材、仪器仪表、塑料制品、金属制品等。

[3]美国公布的对中国进口商品约2000亿美元的征税清单共涉及6031项货物商品。几乎涵盖所有农业、工业部门。主要涉及通信设备、文化/办公用机械、电器机械和设备、汽车零部件及配件、计算机、家用器具、输配电及控制设备等技术密集型产品和家具制品、皮革制品等劳动密集型产品、金属制品等。

 

参考文献

田开兰、杨翠红,2016,《中欧光伏贸易争端对双方经济损益的影响分析》,《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第8期。

Lawrence J. Lau, 陈锡康、杨翠红、Leonard K. Cheng, K.C. Fung, Yun-Wing Sung, 祝坤福、裴建锁、唐志鹏,2007,《非竞争型投入占用产出模型及其应用——中美贸易顺差透视》,《中国社会科学》,第5期,第91~103页。

World Bank(WB), IDE-JETRO, OECD, UIBE and WTO, Global Value Chain Development Report 2017: Measuring and Analyzing the Impact of GVCs on Economic Development, https://www.wto.org/english/res_e/booksp_e/gvcs_report_2017.pdf, 2017.

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全球价值链课题组,2017,《全球价值链和中国贸易增加值核算报告》,商务部项目研究报告,7月。

 

图1

图2

图3

表1

表2-3

表4

表5

表6-7

 

[责任编辑:郑韶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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