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不过映山红。山里长大，自小认得，春天来临，那熊熊似火的花开，仿佛要将整个山野点燃。
高姥山，这座乡办林场，成片的杉木砍伐后，留下贫瘠、荒芜的山头，那些隐匿在杂草灌木丛中的映山红，随着一阵春风的召唤，从满山的绿色中，爆出大团大团的艳丽红云，用自己独有的芬芳氤氲着这春天的山野。
杜鹃山庄的庄主李国荣对高姥山的沟沟壑壑、花花草草最为熟悉，他一年四季在山中梭巡，细心地发现、守护和抚育着这些被当地村民称之为杜鹃花的春花，他早就预料着总有一天这一簇簇、一丛丛的杜鹃花终将绽放成燃烧着的火焰与红霞，引无数人为之沉醉。
高姥山地处磐安、仙居两县的交界处，这里有东南海拔最高、数量最多的串珠状高山湿地“七仙湖”，有植物繁茂、绿意盎然的高山草甸。最为难得的是，每年的五月花期时节，这里成了杜鹃花的海洋，那种汪洋恣肆、汹涌澎湃，万亩杜鹃盛开怒放、浩瀚壮观的美，你无法不为之震撼。
在进山的入口处，一块巨石上写着“杜鹃物种园”，院内百余种杜鹃形态各异、风情万种。大杜鹃树高丈余，枝干苍劲盘曲，花朵宛如织锦；小杜鹃高约尺余，俏丽芬芳，玲珑可爱。李国荣一一给我介绍：毛鹃、云锦杜鹃、马缨杜鹃、天目杜鹃、云片杜鹃……全世界共有900多个杜鹃品种，我们每年都设法增加物种园的品类。李国荣是个花迷，前后三次去景宁就为了弄几棵上好的猴头杜鹃，有一年大年初二就跑到井冈山，只为弄几棵稀有的井冈山杜鹃。他还在高姥山上发现了名贵稀有的华顶杜鹃，却一直不肯说出具体的地址，他不想无意的透露带来人为的破坏。
循着林间石板路拾级而上，不少路段两旁的杜鹃伸出头来，挡住了去路，只能弯腰从花枝下穿过。事实上，杜鹃花远非只有红色一种，走到春山的深处一看，就可以发现，那娇媚的粉色、浪漫的紫色、淡雅的白色，都可能成为杜鹃的衣裙，最为难得的是“一树不同花”，即一棵树上开出红、白、黄、紫不同品种的花朵，枝叶扶疏，灿若云霞，轻盈飘逸，芬芳沁人，那树旁总是站满拍照留念的游人，花容姣好，笑靥如花，用在这里真是恰当。
越往山上，粗壮挺拔的杜鹃越是多见。国荣解释，山高，当年上来砍柴的人少，所以留了下来，想看密集、高大、浓郁的高山杜鹃，必须继续登攀。站在半山腰的观景亭，凭栏远眺，看到了“万紫千红”的壮观景象：绵延起伏的高姥山，红的单纯热烈，紫的清新脱俗，迷蒙云烟，仿佛笼上了一抹轻纱，令山峦更添神秘与妩媚。眼前漫山遍野、浩瀚如海的杜鹃花，俘虏了每一个登山人的心。
烂漫春光，绚丽山野，关于杜鹃的传说却满是悲情。相传，谢豹失手杀人被捕，其结拜兄弟杜鹃信其言，替其坐牢，没想到宣判下来，也不见回家安排家务的谢豹回来，杜鹃含怨死后化成鸟，遍处乱飞，含血啼哭，血泪洒在山间水边不知名的花儿上，宛如彩霞，这花儿从此叫做“杜鹃花”。在高姥山，也留传着悲壮的故事：1935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一纵队在司令王屏、政委杨金山、特派员张文碧等带领下从青田进入高姥山，开展革命活动，与敌人展开了殊绝斗争，王屏、杨金山以及30多名红军指战员为了推翻反动统治和实现人民解放，把自己的鲜血洒在了高姥山这块英雄的土地上。“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在革命的烽火岁月里，杜鹃花就是对革命胜利执着信念、坚定意志的象征，人们总是将鲜艳的杜鹃花与革命先烈、红色土地紧紧地联在一起。“子规鸣山林，万物皆愁深，他乡识博去，几度断肠魂。”杜鹃花，是鸟的啼血，是春的使者，是英雄的化身，守望着这一方土地。
在海拔千米的山顶，有一段平坦长长的杜鹃小道，一路上溢彩流丹，霓舞霞飞，人行花丛中，犹若在画中，两旁成丛成簇的杜鹃在迎风灿烂，微风吹拂，簌簌作响，屏息静听，那是花的细语、花的心声。脚下，一地落红，怒放时是那般热烈，凋谢化为春泥入大地。杜鹃，这么一种平常而不起眼的灌木，一年里大多时间湮没在满山的草木之中，生于林下，长在道旁，踏实地扎根山野，默默地汲取大地的营养，不娇贵，不张扬，不争宠，开花时奔放热烈，花谢了重入大地，如高山般实在，如山民般纯朴。无论是细雨绵绵，还是晴空万里，总是郁郁葱葱，蓬勃向上，不为寒风骤雨而折服，不为明媚阳光而矫情，用似血的赤诚，用壮美的生命，演绎着力量和激情构成的一个多彩花季。这对人来说，又何尝没有启示？哪怕像杜鹃花一样的平常，只要足够奋发，足够顽强，一样可以喊出内心的梦想，在春天来一场一鸣惊人的绽放。
记得小时候上山砍柴，总是随手摘下杜鹃花瓣直接塞到嘴里，那花瓣酸里带甜，大人说，少吃一点，多吃容易流鼻血。后查医书，杜鹃花性甘微苦、平、清香，有一定药用价值，民间常用杜鹃花煲猪蹄，有祛风湿、调经和血、安神去燥、镇咳平喘等功效。不过，并非所有的杜鹃花都能食用，如果遇到黄色或白色花瓣的杜鹃花时，就要注意了，他们是有毒的！不仅花有毒，叶片也有毒。《神农本草经》将“羊踯躅”列为有毒植物，这羊踯躅实际就是黄花的杜鹃。尽管如此，人们对杜鹃的喜爱似乎从未消退，“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唐·白居易），“春事已随蝴蝶梦，人情犹有杜鹃花”（宋·方岳），“杜鹃花发处，血泪染成丹”，这些经典诗句里，杜鹃花已演绎为爱的快乐、奔放、清白、忠诚等物语。而更多的人认为杜鹃花枝繁叶茂，是“鸿运高照，事业兴旺”的好兆头，连《草花谱》中也记着：“映山红若生满山顶，其年丰稳，人竞采之。”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每年的赏花时节，高姥山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五彩缤纷的杜鹃花，唤起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映红了光明灿烂的前景。
行走栈道上，徜徉在高姥山，眼前美景唤不得，天上云锦落山涧，欣赏着千姿百态、流光溢彩的杜鹃花，走着、想着、聊着，轻轻吮吸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心情格外舒朗畅快。国荣挺自信，他说，高姥山杜鹃花面积之广、品种之多、花色之美、花期之长、保护之好，堪称浙中一绝，杜鹃花不仅映红了高姥山，也映红了当地百姓生活。过去以农耕为主的村民如今也吃上了旅游饭，开店卖特产，装修办民宿，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檨，清溪倒照映山红。”是呀，大自然的造化，让杜鹃花海像一匹红色的绸缎，披挂在葱绿的大地之上，又像似天上的彩霞，无意中飘落山中，没有刻意修饰，没有人工雕琢，美景天成，浸染一方。你不去，花自开放，你去了，花不负侬。
（作者：磐安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新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