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晓华
对当代艺术家而言,在现实主义的运用方面,我们正在摆脱盲目推崇或肤浅地贬抑两种错误。现实主义要面对的,往往是现实生活中的英雄,或具有崇高气质的现实的切片和缀合。既然我们已经拥有了如此非同寻常的艺术表现的对象,仅仅“现实主义”似乎是够用的——很多艺术家在这里表现出某种侥幸或者怠惰心理。
然而,频繁出现的结果是,我们要么昏聩到不知道人间的生活逻辑,硬生生地把属于我们的真实的英雄变成虚幻的空洞的存在,要么麻木到质疑生活中有这种高尚心灵的存在,因此在艺术的表达中犹豫不定或气馁荏弱。这两种偏向都不是真正的现实主义,我把前一种在方法上失败的所谓的现实主义称为堕落的现实主义,把后一种在精神上妥协的现实主义称为虚妄的现实主义。
作为近现代以来在艺术领域揭示人类精神成果的关键词,现实主义可以有三种相互关联的理解方式。首先是作为艺术思潮的现实主义,这主要是十九世纪早期,作为与浪漫主义等一切构筑非真实生活形态的艺术流派相对举而出现的,这种现实主义以启蒙理性的自信观照和把握现实,但同时已经全面地看到了工业革命和市场经济所带来的人的异化和破损,因而被称为批判现实主义。再次是作为一种新社会新制度言说方式的全面的现实主义,在已有的历史经验中,这种现实主义常常超越艺术边界,成为一种高度意识形态化的,把政治合理性和历史知识凌驾在艺术之上的现实主义,我把它叫做“宠坏的或自负的现实主义”。最后,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讲的,是精神地理解历史和美学融合运动的现实主义,是生活逻辑和美学逻辑的统一的现实主义。
今天,当我们谈及现实主义的时候,我们经常把三种现实主义混为一谈,而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批判性地包含了前两种现实主义合理性,但又远远超越于两者,可以用来描述艺术法则,但远非只有艺术可以囊括的第三种现实主义。只有这样的现实主义,才真正反映超越片面历史观和僵化历史观的新的时代需要。在当代中国,无论面对宏大的历史事件还是平凡人的命运曲折,我们只有遵循这样的现实主义,才能在历史和美学的合一中,把握人的主体性,把握人在创造自身生活的过程中,真实地展现自己的心理世界和行动逻辑,我愿意将之称为“心灵现实主义”。
只有遵循这样的现实主义,我们才能在人类文明的链条上,真正准确地提炼和描述我们的精神和生活,几代人心灵的递进式成长过程才能更清晰地显现出来,我们才可以更好地理解自身的命运,并把这种自信扩展到更大的历史空间。惟其如此,我们的历史才能让人信服地被称为“成功的历史”。(杨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