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欧美新民粹主义思潮的流行愈演愈烈,已然成为当今资本主义世界突出的社会政治问题。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欧美社会矛盾不断激化,英国脱欧、法国黄马甲运动以及目前疫情期间震撼世界的美国骚乱接连发生,都成为新民粹主义极化演进的标志性事件,“集体右转”的民粹主义趋势成为所谓“民主典范”国家的政治生态。
欧美新民粹主义兴起于西方社会矛盾的激化
在新自由主义主导下的全球化过程,发展失衡加剧了发达国家的社会撕裂。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对整个世界特别是发达国家的影响极其深刻。欧美作为全球化的获利者,其内部不同群体的获益程度极不平衡。在金融、信息、电子、生物等服务业赚取全球化利润时,传统产业外移造成本国工业发展凋敝,依赖于制造业提供就业岗位、生活资料的底层民众则需要承担“产业空心化”的代价。市场失灵带来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与西方经济的下行,市场失衡导致大量工人失业和社会福利下降;市场失效造成贫富差距带来的经济不平等现象越演越烈,普通民众的经济焦虑成为社会秩序失衡、分化的导火索。新自由主义思潮式微,引发了欧美新民粹主义思潮蔓延。
在新自由主义调控下的发展失衡造成了社会对立与政治冲突。新自由主义崇尚自由民主价值,在政治上建立了一整套代议民主制度,这套政治制度在全球化普遍发展中暴露出严重的制度缺陷,多党制轮流选举不仅导致政治效能下降,还引发政治信任危机,民众对精英政治的反感,为欧美新民粹主义的泛滥提供了社会空间,出现了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的对峙,难以有效回应民众的诉求。美国在奥巴马任期中建立低收入群体的医保方案在国会久拖不决,特朗普上台后直接取消了这一涉及美国三千万低收入者健康的议案,在这次全球疫情大流行中美国黑人新冠死亡率远超白人,其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无视穷人的利益,主张白人优先的事件频发,新民粹主义朝着种族主义民粹主义、极端民粹主义转向。
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推动下欧美各国纷纷出现移民潮带来的文化冲突以及安全危机。全球化的发展引发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的移民潮。欧美国家在低成本吸收了发展中国家人才的同时,也补充了欧美福利社会对中低端劳动力的需求;当欧美受经济危机影响曾经的红利转变成社会包袱时,移民的身份认同和种族身份认同转化为社会共识冲突。主张包容移民、接收难民的左翼社会认同与反对外来文化、拒绝移民和难民、主张白人优先的右翼社会认同形成严重分裂,政治利益集团依托政党力量强势推动文明的冲突,操纵分离主义的民粹主义朝着极端化方向发展。
欧美新民粹主义思潮泛滥的极化特征
社会思潮的流行通常受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是思想理论和舆论主导有着各自的主义,另一方面是社会心态呈现新的变化,二者因社会问题引发的事件而契合,助推了社会思潮的流变。新民粹主义在经济上主张挽救新自由主义的扩张危机,强调本国制造和联盟国家的区域经济利益;在政治上以政党制度为基础,利用左右翼极化民众的不同利益诉求,达到政党政治获得选票的目的。在社会文化上崇尚白人至上以及西方中心主义,以缓解因社会内部贫富差距带来的社会问题。在国际上主张逆全球化以恢复旧全球化秩序下的霸权利益。在治理方式上主张魅力型政治人物的威权政治。新民粹主义理论主张是对新自由主义的修复与调整,其本质上仍然是新自由主义,只是主导国际国内政治生态的政策与手法有了新的调整。
一是诉诸魅力型领袖或者著名人物以“人民”的名义,通过舆论直接进行政治动员,以凝聚政治支持。二是运用互联网技术,通过互联网特别是社交媒体渗透政治宣传、政治动员、政治选举等诸多政治环节,改变了传统政治和舆论生态,使得右翼民粹主义倾向的政党和领袖有了迅速崛起的可能。三是反智主义的煽动性言行成为吸引普遍焦虑心态民众的政治手段。反智首先是反传统,如诉诸于抗议式民主和直接民主(如全民公决);其次是反精英,把一切复杂的社会问题简单化,以制造更大的冲突和对立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再次是反社会,突出民众对魅力领袖和明星人物的盲从,利用民众对现状的不满和寻求变革的心理,到处贴标签、甩锅,主张白人优先。新民粹主义这些新特征直接影响了西方所谓直接民主登上政治舞台,通过全民公投、一人一票解决复杂的国家治理,通过组织游行、示威等活动对当局施加压力以影响其政策制定。
欧美新民粹主义流行反映了西方世界的整体衰落
西方国家的整体衰落,不仅反映在新民粹主义在政治上是对新自由主义的修补,在社会心理上也反映了文明自信的失落。首先是传统西方自由价值观式微。西方学者认为,引起新民粹主义崛起的原因是民众对传统政党制度的不满,以一人一票的“指头政治”对抗精英式轮流执政的政治。其次是当代西方福利国家观式微。一人一票的民主带不来全球化发展的利益共享,随着制造业被转移到劳动力成本更低的国家和地区,那些既面临失业威胁又承受福利下降的社会民众便形成了新民粹主义庞大的社会基础。这次美国的暴乱不能不说是低收入者对美国说不。再次是传统西方民主观式微。西方政治人物奔跑于世界各地的政治舞台、经济论坛的同时,忽视国内底层民众的疾苦,使得一些“政治素人”(从未在政治机构担任过任何职务的人),更能获得那些渴望改变现实生活的民众手中的选票。最后是西方中心主义式微。政党政治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方面的失衡与弱化,激发了底层民众对政治极化心理的偏好。在应对欧美国家经济困局中,新民粹主义找到了与民族主义一致的价值追求,转嫁危机,挑起文明冲突,民族主义成为新民粹主义的最佳搭档,从而引发新民粹主义,给世界发展带来威胁。
简言之,诉诸魅力型领袖、政治素人是新民粹主义与西方传统政治依赖政党组织运作的不同之处。与自由主义、社会主义等政治思潮相比,新民粹主义看似缺乏清晰的理论主张,其本质仍然是以传统自由主义来凝聚民意。在手段上运用互联网社交媒体这一体制外的力量重塑传统政治力量,是本轮新民粹主义的突出特征。新民粹主义利用欧美国家社会矛盾获取政治能量,从而影响西方政治格局的走向。
全球视野中的欧美新民粹主义的影响
从全球视野看,欧美主流社会无法正视发达国家在资本主义主导的全球化中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在国家层面,他们利用新民粹主义作为政治工具,通过逆全球化等政治议题与决策把民众的视线从国内转移到国外,为转嫁国内经济发展和利益分配的困局寻找替罪羊。运用“后真相时代”的传播特征,以各种“阴谋论”“陷阱论”“威胁论”式的舆论诽谤全球化进程中的新兴经济体,特别是对中国发展疯狂诋毁,借此煽动国内民族主义情绪。他们凭借现代科技力量、媒体动员形成强大的、抑制理性的舆情控制攻势,培育新民粹主义所需的社会心理。西方发达国家无法正视自身的困境,其优越的社会心理逐渐被焦虑与挫败所侵蚀,严重动摇了他们以往的文化自信与文明自信,日渐消极的社会心理也转化为极度的、被侵犯的不安全感,反过来刺激了极端民族主义的新民粹主义流行。
新民粹主义不仅占领舆论和主导政治,还与经济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本土主义、单边主义、保护主义等多种社会思潮合流,引发世界全球化进程出现动荡与回潮,成为具有世界危害的国际思潮。从民粹主义历史的波动看,转向右翼引发战争冲突是大概率性事件。
重视欧美新民粹主义思潮流变,认清思潮的本质,有利于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化解全球化带来的负面效应,坚定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战略定力与发展道路。“对现行发展道路、分配制度、治理模式进行反思和变革的声音增多,世界经济走向成为各方共同关心的问题”。对此,中国不仅回答了世界各方共同关心的问题,提供了中国的智慧和方案;而且更加坚定自身发展道路,更加重视平衡社会利益,重点改善人民的生活,避免收入差距扩大化,使全体人民共享经济发展的成果,实现共同富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处于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我们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科学认清新民粹主义的本质,妥善做好应对各种挑战和风险的准备。
[作者分别为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本文系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重点项目“新世纪以来国外流行社会思潮研究”(18KDA002)的阶段性成果]
阅读延伸
新民粹主义是新版的新自由主义
新民粹主义左右翼极化同时出现,凸显了民粹主义在西方有着一定的社会基础以及深刻的内在矛盾。一方面,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及其倡导的文化价值在经济全球化中遭遇危机,导致左翼民粹主义聚焦批判财富集中和分配不平等对中下层民众利益的损害;另一方面,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在推崇西方文化时,使各国内部的民族或族群的利益受损,引起了右翼民粹主义思潮的反弹。右翼民粹主义具有强烈种族主义、极端民族主义倾向,对内以维护白人种族利益优先,对外维护民族主义的利益,不惜采取政治极化手段,通过逆全球化以便攫取本国经济利益,在经济和文化、价值观方面反对移民涌入对国家的威胁。就势头而言,狭隘和排他的右翼民粹主义比左翼民粹主义更为强劲,就其目标而言,其与新自由主义更趋一致,甚至是新版的新自由主义。 (左明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