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语粹
●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西方特别是美国政界和学界紧密合作,推出民主研究学术工程,对民主话语进行了改造,将本来资本主义政治中的竞争性多党政治、票选、制衡等等特征,悄悄转换、转化为民主的一般标准。
●21世纪的世界政治,比的不是各国学某国的制度谁学得更像,比的一定是各国政府治理质量,比的一定是治国理政能力。
●民主话语的改造与人民政府、公道政府、治理质量结合起来,而不是过去一段时间被误导到与政党多寡、国家机构是否分立、政治力量多头等标准上,倒可能是新兴、新生力量能为世界民主政治理论和实践作出贡献的地方之一。
近期有个国外机构对世界各国民主政治质量进行了一个评估,评估机构对很多国家民众进行了采访,得出的结论是像美国这样的国家,越来越多人不认为其是一个民主国家。这同不少人的一般认识大相径庭。评估机构这个结论基于两个直击现代政治核心的问题:一是你认为你国家的政府是否只为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服务?二是你认为你国家的商业领袖和职业经理人是否只为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服务?在像美国这样的国家,绝大部分民众的答案是“是”!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世界政治现象。
民主话语的变化有一个过程,了解这一过程有助于人们澄清不少政治学知识误解
如果马克思还活着,他去考察美国政治制度,我们相信他绝不会像托克维尔那样,认为美国是一个“民主国家”。实际上,在社会主义政治学知识体系中,一般也充其量将美国代表的那套政治制度称为资本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并不认为其就是世界民主政治的唯一或者绝对模板。
民主话语的变化有一个过程,了解这一过程有助于人们澄清不少政治学知识误解。20世纪前半期,世界范围包括欧美内部都出现对资本主义的反省和批判思潮,这些国家那时候还害怕社会主义话语体系中的民主,当时资本主义作为人类文明的对立面,被社会主义学说推到审判席上。冷战时期,社会主义阵营讲民主,资本主义阵营讲自由。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西方特别是美国政界和学界紧密合作,推出民主研究学术工程,对民主话语进行了改造,将本来资本主义政治中的竞争性多党政治、票选、制衡等等特征,悄悄转换、转化为民主的一般标准。这一点可以从美国政府以及各类基金会持之以恒对民主课题的资助力度,看出该工程的浩大,工程的顶点是有本叫《历史终结论》的书。
苏东剧变以及之后,美国通过持久的学术研究和对外宣传,以至于在世界造成了一种印象,就是只有西方制度体系——尽管具体到欧美不同国家,有时政治制度还有差别——才是民主的模板,发展中国家凡是不符合其标准的,就不是民主国家。为此,其学界还造出很多词汇,例如半民主、部分民主、转型国家、威权或部分威权国家等等,意指这些国家还没有完成政治改造,转变为符合西方特色民主政治标准那个程度。几十年前,西方不少受资助的机构按照这些所谓“民主标准”将全世界国家进行民主排名,目的就是为了宣传。中国学者都知道,按照那些民主指数排名,中国位居全世界后列,明白内里的人对此也就一笑了之。
20世纪以来不少推动人类政治进步的重要民主运动,在亨廷顿界定的几波民主化中几乎被遮蔽了
立了标以后,其政治叙事就简单了,比如学界熟悉的所谓几波民主化浪潮,实际上指的是世界上发展中国家学习模仿欧美政治制度的进程。在这套政治理论叙事中,凡是学习模仿欧美政治制度的过程,就是“民主”化;坚持探索自己政治发展道路的往往被列为非“民主”国家,是违背“民主”潮流的。所以,苏东国家从社会主义国家转变为学习竞争性多党制、一人一票竞选、军队国家化、司法独立等等,就是民主化。当然,这些国家一旦外交上与欧美保持距离,在西方的学术和宣传话语中,他们一夜之间也会变成“专制国家”“威权国家”或者“转型失败国家”。
反过来,如果我们从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社会主义政治知识体系关于民主的标准定义出发,对世界的民主化运动进行叙事的话,就不会得出亨廷顿那个结论,至少殖民地半殖民地地区争取民族独立和民族解放、各国对人类更好政治探索的进程、当今世界各国争取国际关系民主化,等等——这些20世纪以来推动人类政治进步的重要民主运动,在亨廷顿界定的几波民主化中几乎被遮蔽了。
所以,关于民主的历史和政治叙事,涉及对民主真正内涵的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如果假设马克思还活着,他考察美国现代的政治,不会认为其是一个自己心目中民主国家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