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冠肺炎疫情在法国暴发初期，在一系列主客观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疫情形势十分严峻。但在疫情中后期，法国政府采取严格的卫生应急措施以及经济和社会救助手段，极大地缓解了疫情蔓延趋势和对经济社会的负面影响。结束“卫生紧急状态”后，法国政府将致力于促进经济复苏，夺回制造业“主权”，重启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顺利步入疫情防控“新阶段”。
关键词:法国政府 新冠肺炎疫情 卫生紧急状态 “新阶段”
【中图分类号】C91 【文献标识码】A
新冠肺炎疫情在法国的暴发和蔓延
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和蔓延
法国于2020年1月24日确诊了首批三例新冠肺炎感染病例。但是，当地民众显然未预料到这场暴风雨将有多么猛烈，仍然络绎不绝地涌向展览会、博物馆和名胜古迹，工会甚至仍然组织职工上街游行抵制退休制度改革，通过愈演愈烈的“黄马甲”运动向法国当局施压。2月初至2月中旬，法国局部地区出现零星新冠肺炎病例，此后，新冠肺炎疫情迅速在法国境内蔓延开来，截至3月9日，法国成为欧洲新冠肺炎疫情第二严重的国家（仅次于意大利）。3月17日，法国政府实施“禁足令”，要求民众“最大限度”减少出行并避免与外界接触。随着多地疫情趋缓，法国从5月11日起开始逐步解禁，但确诊总数和死亡总数仍在继续增长。在5月14日的世界各国新冠肺炎死亡病例数量排名中，法国位居前列，是全球新冠肺炎死亡数量较高的国家。
法国新冠肺炎疫情严重的原因
作为高度开放的发达国家，法国国际交流频繁，给疫情大范围传播提供了途径。法国属于外向型经济，高度开放，又地处欧洲大陆西端，与许多欧洲发达国家接壤，内外交通十分发达，物流和人员的国际交流非常频繁，容易造成疫情的大规模传播。法兰西岛大区以巴黎为中心，是法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法国和欧洲的交通枢纽，人口十分密集，是新冠肺炎疫情最容易扩散的地区。大东部大区紧靠德国，上法兰西大区与新冠肺炎疫情严重的比利时接壤，勃艮第—弗朗什—孔泰大区与新冠肺炎疫情严重的意大利和瑞士距离较近。这些区位因素，加剧了新冠肺炎疫情的传播。
人口老龄化程度高，易感人群基数大，加剧了疫情发展趋势。2020年1月，法国65岁和65岁以上的老龄人口占总人口的百分比为20.5%，总数达1374.8万。与欧洲平均水平相比，法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较高，而老龄人口年老体弱，往往患有慢性疾病或免疫缺陷，属于极易被新冠肺炎感染的高危群体。这在客观上又加剧了疫情发展趋势。养老院一度成为法国新冠肺炎疫情的高发地。根据2020年3月底的统计数据，法兰西岛大区700多个养老院中，有100到150个养老院出现新冠肺炎疫情，其中巴黎12区一家养老院内就有84位老人检测结果呈阳性。
难以扭转的文化观念和宗教习俗加剧了新冠肺炎疫情的传播。法兰西民族崇尚自由民主，拥有“生活比生命更重要”的观念，加上根深蒂固的宗教文化，法国民众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期间仍然保持好结交、见面握手和行贴面礼的习俗。在新冠肺炎疫情形势严峻的3月末，仅有15%的法国人佩戴口罩。正是这样的传统观念和文化习俗，导致新冠肺炎疫情在法国迅速暴发、蔓延，确诊病例在短时间内猛增，死亡病例不断攀高。
政府初期对新冠肺炎疫情认识不足和措施不力，导致疫情形势严峻。当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时，时任法国卫生部长阿涅丝·比赞在记者会上称，法国境内发生新冠肺炎疫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并强调“健康人没必要戴口罩”。在新冠肺炎疫情发展到十分严重的程度时，法国政府坚持按期于3月15日举行市镇选举第一轮投票，致使许多积极参与选举的民意代表付出惨重代价。意大利宣布“禁足”“封国”时，法国也没有采取同样的措施，直到10多天后才颁布“禁足令”。由于政府初期抗疫不力和表现不佳，法国民众一气之下把政府告上了法庭，总计71起诉讼。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医疗设施和物资不足，加速了疫情的蔓延趋势。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期间，在法国卫生系统的相互支持下，最可怕的灾难性情况即重病症者“一床难求”的现象在全国范围内没有出现，但在个别红色疫情区（如大东部大区）还是出现了一床难求的现象。此外，法国医务人员匮缺，医疗设施不足、老化，尤其是医务人员和新冠肺炎患者必不可少的防护服、防护帽、口罩、鞋套和手套等疫情应对资源一度供不应求，再加上缺乏大规模筛查的工具，加速了新冠肺炎疫情在法国的传播和蔓延。
严重的新冠肺炎疫情使法国受到重创
二战后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二战结束后，法国经历了四次经济衰退。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这次法国国内生产总值的衰退比前三次都要严重得多，企业纷纷倒闭，国家和国民财富萎缩，经济活动陷入停滞状态。其中，旅游业、酒店业、餐饮业以及航空业首当其冲。法国采取较为严厉的“禁足”措施，使得整体经济活动下降36%，其中工业和建筑业分别下降43%和88%，餐饮业和酒店业则几乎完全停滞。根据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统计，法国今年第一季度国内生产总值环比萎缩5.3%，第二季度较一季度将萎缩20%，预计2020年法国国内生产总值将历史性下降11.4%，高于欧盟国家平均值（8.5%）。
财政赤字猛增，公共债务突破“一百大关”，社保赤字爆炸性增长。新冠肺炎疫情使法国财政收支计划流产。一方面，经济活动停滞导致法国政府财政收入大幅度减少，另一方面，为遏制疫情蔓延趋势，法国政府动用了大量财政资金，使得财政赤字飙升。与此同时，新冠肺炎疫情也打破了法国公共债务的稳定，法国官方估计2020年底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越过100%大关，甚至在115%以上。此外，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法国社保开支猛增，加上社保收入锐减，社保赤字预计增达410亿欧元，打破了金融危机高峰期的记录。法国官方表示，2020年下半年法国社保赤字还将继续增加。
失业率和失业数量反弹。随着法国经济的复苏和发展以及新增企业对雇工的需求，加上法国对失业制度的改革，2016年—2019年，法国失业率和失业人口数量双双下降。然而，在2020年上半年新冠肺炎疫情沉重的打击下，这一进程被迫中断，各大企业掀起前所未有的裁员热潮。根据统计，法国3月份新增加A类完全失业人数超24万，增长7.1%，创历史新高，失业人数达373.3万。“部分失业”人数在4月份达到1020万，相当于每两名私营企业员工中有一名处于“部分失业”状况。预计2020年法国失业率将达到11.5%。
社会不平等加剧。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法国社会不平等从各方面凸显出来。在地理方面，贫困地区的新冠肺炎疫情往往比较严重，新冠肺炎患者数量呈现爆发式增长。在居住条件方面，法国大约有400万人存在住房困难，其中100万人没有真正的个人住所，“禁足”期间，这一问题更加凸显。在个人收入方面，失业者和“部分失业者”的数量出现前所未有的增长，贫富差距进一步被拉大。根据6月19日法国统计与经济研究所发布的报告，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最贫困阶层中有30%的人财务状况受损，而最富裕阶层中这一比例仅为11%。法国媒体和舆论预计，2020年法国基尼系数肯定要超过0.3。
“重塑法兰西”“重振法国”的改革陷于停滞。为了“重塑法兰西”“重振法国”，马克龙总统入主爱丽舍宫后便雄心勃勃地进行改革、变革和转型，打造“高效的国家”。但是，这个过程却困难重重。2018年夏季，总统保镖打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法国媒体穷追猛打，议会甚至放下议会改革法案追究法国当局的责任。2018年底又爆发了“黄马甲”运动，马克龙总统忙于应对，不得不暂缓改革。2020年上半年，来势汹汹的新冠肺炎疫情重创了法国，马克龙总统被迫“暂停所有正在进行的改革”，集中精力应对法国新冠肺炎疫情。
法国政府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措施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卫生措施
第一阶段暴发时期应对卫生措施（1月24日—2月28日）。在出现首批确诊三个病例后，法国政府于1月26日召开专门会议，决定启动“国家流感疫情预防与控制计划”，亦即大型流行病抗疫计划。1月31日，法国政府发布政令，自2月2日起，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或在疫区停留过、有被传染风险的人员，即便未出现病征也应该接受隔离。2月28日，法国政府宣布取消全国范围内所有封闭环境中超过5000人的大型活动。但是，法国政府没有意识到，这些措施远远不足以应对新冠病毒的入侵。
第二阶段蔓延时期应对卫生措施（2月29日—3月16日）。当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开来，法国政府于2月29日宣布进入疫情第二阶段。3月8日，法国政府宣布禁止1千人以上的集会，但示威、考试和搭乘公共交通不在禁止之列。法国政府还要求“各省长和各部长递交一份被认为对国家生活有用的活动清单”，清单上的活动将被允许。可见，法国政府在第二阶段的疫情应对措施仍然十分宽松，实际上放任了新冠肺炎疫情传播。
第三阶段肆虐时期应对卫生措施（3月17日—5月10日）。直到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激增，法国政府才警觉起来，于3月16日出台《抗击Covid 19病毒蔓延情况下的外出走动》政令（即“禁足令”）。此后，禁足令不断细化，禁足时间不断延长。法国国民议会于3月22日通过“卫生紧急状态”法案，赋予政府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特殊权力，包括限制个人自由、征用各种物品和服务、允许政府通过政令形式公布各种措施应对疫情，等等。3月24日，法国成立分析研究评估委员会，集中12名研究人员和医生，为政府在治疗和检测新冠肺炎病毒方面提供建议。马克龙总统于3月25日宣布，军队将启动“坚韧行动”，更多地参与到抗疫行动中。得益于严格的禁足令，法国的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势头最终被遏制，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迅速回落。
第四阶段新冠肺炎疫情好转时期应对卫生措施（5月11日至今）。法国政府决定从5月11日起根据“红区”“橙区”“绿区”循序渐进地解禁，解禁分为三个阶段：5月11日至6月1日为第一阶段，企业复工；商业（餐馆、咖啡馆、酒吧除外）恢复营业；每个省将成立一支“防疫大队”，负责找出新冠肺炎疫情的感染者并避免新的传染病源出现，等等。6月2日至6月21日为第二个阶段，法国总理菲利普表示，这一阶段“自由将恢复为常态，禁止将变成例外”。除了法兰西岛大区为“橙区”外，法国大部分地区都归于“绿区”，“绿区”出行都不再受限制。从6月22日起为第三阶段，基于新冠肺炎疫情态势进一步好转，法国本土全部转为“绿区”，餐馆、咖啡厅、电影院、度假中心恢复营业，小学和初中全面复课，但仍然强调佩戴口罩的必要性，等等。解禁后，法国出现多起新冠肺炎聚集性感染，但总的来说要好于预期。正因为如此，法国政府提前了解禁时间。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经济和社会救助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经济救助。马克龙总统称，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法国政府前前后后总共启动5000亿欧元支持经济发展和社会救助。其中，经济救助计划总金额高达450亿欧元，直接帮助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公司企业。法国政府还向遭遇困难的企业提供3000亿欧元的银行贷款担保，相当于法国国内生产总值的15%，以确保他们不会因为缺乏流动性资金而倒闭，如特别担保50亿欧元贷款协助“国家名片”雷诺汽车公司渡过难关。法国政府也通过成立“团结互助基金”，为雇员10人以下、年营业额100万欧元以下、因疫情关门停业、营业额大幅蚀损的小企业，进行基金援助。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社会救助。法国政府对“奋战在抗疫前线”的人员，即30个被划为“疫情严重省份”的医护工作者发放奖金，还表示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将“上调”医护人员的收入。养老院工作人员和上门护理人员，在抗疫期间工作的公务员（警察、军事人员、地方法官等），以及6.5万名国家教育工作者也将获发奖金。此外，提供240亿欧元为“部分失业”人员发放高于平常领取的失业金的补助，声明半工职工、季节工、替工及短期合同工都属于“部分失业”，都可以领取政府提供的补助。同时，宣布紧急补助总数超过400万的“赤贫户”。由于采取了上述措施，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企业疯狂裁员的现象得到了极大遏制。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国际合作与交流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欧盟成员国间的合作与交流。公共卫生危机降临之初，欧盟成员国各自为政，自扫门前雪，甚至相互截留抗疫物。在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提醒和敦促下，欧盟成员国开始积极开展成员国之间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合作与交流，突出表现在搁浅多年的法德发动机重新启动。5月18日，马克龙总统和德国总理默克尔联名提出一项欧盟复苏计划：其一是制定共同的卫生政策，赋予欧洲在口罩和检测设备库存、疫苗采购能力和开展预防计划等方面的共同行动能力，共建“健康欧洲”。其二是提出一项5000亿欧元的经济刺激计划，旨在为受影响最严重的行业和地区提供资金。其三是加快生态和数字转型，在气候、环境和生物多样性方面作出承诺。其四是支持欧洲经济主权。
提议举行安理会五常特别视频峰会，开展国际合作与交流。法国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一直坚持多边主义外交，认为当务之急是开展国际合作与交流。马克龙总统于4月2日与美国总统特朗普通电话时，倡议以视频形式举行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特别峰会，迅速启动应对疫情的国际合作，推动停止疫区的武装冲突，以便战胜疫情。马克龙总统声称“这是安理会使命的中心”，并特别强调病毒没有国籍，各国需要协调行动，因为“分裂不能解决世界危机”，“要避免退回到民族主义”。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中法合作与交流上升为“中法贡献”。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法多次开展合作与交流，体现了高水平的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中国疫情吃紧的时候，法国班机运送17吨医疗物资飞抵武汉。当法国疫情进入高峰期，正在紧张抗疫的中国也为法国提供了大批医疗物资援助。中法双方一致认为，大疫当前，团结合作才是正道，中法要继续共同支持国际社会团结抗疫，为全球最终战胜疫情作出“中法贡献”。国际舆论指出，“中法贡献”的提法，尤其凸显了双方在多边合作领域的特殊性和示范性。
后疫情时期的法国进入了防疫“新阶段”
马克龙总统曾在4月13日的全国电视讲话上宣布，法国将在疫情后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着手，促进法国经济复苏。
猛抓生产，夺回制造业“主权”，促使经济复苏。为了夺回制造业“主权”和形成“法国制造”大势，目前，法国政府已就卫生、农场食品加工、汽车制造、航空、电子制造等行业回流部署路线图。在回流路线图中，法国政府首先从汽车制造业入手，于5月26日宣布了一项汽车产业振兴计划，为法国汽车制造业提供80亿欧元资金援助。同时，法国政府与雷诺汽车制造集团达成了50亿欧元的贷款协议，条件是雷诺必须停止继续在国外（摩洛哥、罗马尼亚、韩国等）建厂，集中在法国和欧洲生产电动车。此外，法国政府还有意寻回制药业“主权”，将一些法国短缺和必需的药物生产链迁回本土，表示2020年将设立一笔2亿欧元的经费，为制药工业设立生产基础设施提供资金，增添“法国制造”。
继续抗疫。法国科学委员会表示，第二波新冠肺炎疫情“很有可能”在今年秋天卷土重来。其理由有三：首先，法国目前已感染的人数估计只占人口的5％，“集体免疫水平”还很低，远不足以“防止第二次疫情的发生”；其次，欧洲以外，新冠肺炎疫情在南半球的传播情况仍然非常严峻，新增确诊的数量处于“难以控制”的水平；第三，基于“以往流感疫情的观察和经验”，流感在“在季节性暴发之前，会有两到三波疫情袭来”。解禁后，新冠肺炎病毒仍将会与法国民众共存，要保持高度警惕，如果情况需要，不排除再次进入卫生紧急状态的可能。
继续发放社会补助。5月中旬，法国政府为全法400万个家庭发放了补助。还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因为要照看孩子而暂时停工的民众准备了相应的补贴。6月，法国政府特别拨出1.5亿欧元，向80多万生活困难的年轻人每月发放200欧元的补助。在法国官方继续发放社会补助的同时，社会机构也加强了社会救助。无论法国官方的还是民间的社会补助，对受到严重冲击的法国家庭和个人都是“杯水车薪”，但或多或少也能够弥补受到的损失，避免陷入绝境。
重启改革。新冠肺炎疫情暴露出了法国医疗体系的巨大漏洞，针对公立医院设施老化、医务人员短缺、管理不善、病床流失、护理人员工资偏低、负债累累等痼疾，法国政府作出回应，将尽快对医疗体系进行革新，于7月中旬出台法国医疗体系改革方案，使改革后的法国医疗体系既能够满足常规医疗需要，还能够有效应对各种重大疫情。自5月以来，马克龙总统与法国议会两院议长密锣紧鼓地进行磋商，准备重启被新冠肺炎疫情中断了的一系列政治、经济、社会和教育改革，以便在任期最后两年兑现他在2017年大选时期许下的诺言。
【本文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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