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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工经济的性质、问题与就业潜力

核心提示: 零工经济是借助数字技术平台发展的一种在线劳务交易。借助在线平台,劳务外包者或请求者和劳务承包者或供给者之间可以实行点对点的直接交易。一方面,人们把自己不愿或无法做的事情外包出去,对劳务供给者发出请求,从而客观上为他人提供就业机会。另一方面,许多失业者获得了就业机会,而那些有正式职业的人也可以获得新的收入途径。可以说,零工经济具有盘活劳动力资源的功能,使得许多本来处于闲置状态的劳动力获得了就业机会。

【摘要】零工经济是借助数字技术平台发展的一种在线劳务交易。借助在线平台,劳务外包者或请求者和劳务承包者或供给者之间可以实行点对点的直接交易。一方面,人们把自己不愿或无法做的事情外包出去,对劳务供给者发出请求,从而客观上为他人提供就业机会。另一方面,许多失业者获得了就业机会,而那些有正式职业的人也可以获得新的收入途径。可以说,零工经济具有盘活劳动力资源的功能,使得许多本来处于闲置状态的劳动力获得了就业机会。

【关键词】零工经济 就业 数字技术 【中图分类号】D669 【文献标识码】A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我国经济发展面临严峻压力,“稳就业、保就业”成为宏观政策的首要目标。作为一种随着在线平台发展而崛起的经济形态,零工经济因对企业和求职者都有好处而备受期待。当前,零工经济以灵活的就业模式、丰富的就业渠道、较低的从业门槛,深入中小城市与小城镇。根据《2019中国县域零工经济调查报告》,县域市场有零工收入的人群占比52.27%,35.11%的县域零工工作与互联网相关,“互联网+”类零工在各种零工类型中排名第一。可以说,零工经济具有增加就业的潜力。如何发展好、利用好零工经济,已经成为一个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

零工经济是随着数字技术平台发展而出现的劳务外包与承包现象

零工经济是随着数字技术平台发展而出现的劳务外包与承包现象,因此也可以称为“众包”。零工经济借助在线平台把工作任务向外发包,并从在线大众的应承者中选定具体的承包人(零工经济与过去的外包现象不同,其是通过数字技术平台而实现的委托人和承接人的外包关系)。劳务发包者既包括公司,也包括个人。所外包出去的劳务既有简单的体力工作任务(如接送小孩、打扫卫生、数据输入等),也有复杂的脑力工作任务(如数据分析、软件设计、翻译等)。

当前,零工经济主要有三类利益相关者:平台、发包人(提供工作任务并支付薪资报酬者)、承包人(承包工作任务并领取薪资报酬者)。平台为外包人和承包人提供交易平台,并从中抽取一定的费用;发包人将一些工作任务外包出去,并向工作任务承包人支付薪资报酬;承包人从平台上承接发包人发出的工作任务,并在任务完成后领取发包人的薪资报酬。可以说,承包人就是“零工”。不过,与以往的“线下零工”不同,承包人是“线上零工”,即可以从线上获得外包的工作任务,且可以在家里远程办公。此外,作为“零工”,承包人可以同时承接多个发包人的工作任务。

需要指出的是,工作任务的发包人既可以是组织(如企业),也可以是个人。发包人将工作任务外包出去的主要原因是,雇佣正式员工来完成某项工作任务比将其外包出去的成本要高。工作任务的外包是一次性的,在任务完成后,发包人和承包人的一次性买卖就可以终结,发包人不用负担承包人的社保、福利等。正因如此,劳务外包已经成为企业降低用工成本的一种主要方式。同时,随着互联网中介平台的兴起,承包人可以跨地域接单,并远程完成工作任务。由于突破了地理空间的界限,承包人的数量大大增加了,但这也让发包人有了更大的压价空间,因此降低了发包成本。

零工经济具有两面性,既会导致工作碎片化,也会给劳务提供者带来诸多益处

零工经济会导致工作的碎片化,即平台不把劳务提供者当作公司的雇员,而是作为独立的签约人,从而免除了传统公司为正式员工所承担的各种社会保护责任。这种工作的碎片化表现为工作的灵活性、风险向劳工的转移、收入的不稳定、工作地点的分散化、工作过程的个体化等。

零工,顾名思义,其所做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临时性的、短期性的、一次性的,缺乏长期而稳定的就业保障。由于零工不是雇主正式雇佣的、签订劳动合同的正式员工,雇主既不会为他们购买社会保险,也不会像对待正式员工那样保障他们的劳工权利、给予他们必要的员工福利。尽管有在线平台可资利用,但零工的工作机会仍然是不确定的。不仅如此,零工在酬金议价上也处于不利地位。零工无法像公司员工那样组织工会,以团结的方式就工资问题提高集体博弈的筹码。相反,作为个体化和原子化的人,零工为了获得在线平台的工作机会,相互之间还会进行竞底竞争(即压低酬金的报价)。收入的低下使得零工不得不同时承包多项工作,而这又导致他们的休息时间不足。

当然,零工经济也会给劳务提供者带来了诸多益处。由于平台让个人(劳务请求者或外包者)与个人(劳务承接者或零工)的直接交易得以实现,因而能够更加有效地满足需求方的需求。在面临竞争的情势下,零工会更努力地提升自己的人力资本,提高劳务的质量;而平台的不断发展,也让零工摆脱了传统公司的直接控制以及科层组织的约束,获得了更多的灵活性、自主性以及自由度。同时,对于在职员工来说,零工经济使其获得了兼职的机会,即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做零工以增加收入。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居民来说,与发达国家的零工平台进行连接,可以使其承接来自发达国家的外包工作任务,获得额外的工作机会。

零工可以分为四类:低技能的本地范围零工,低技能的全球范围零工,高技能的本地范围零工,高技能的全球范围零工

需要指出的是,不同的零工对于工作的体验是不同的,这主要与其所从事的工作类型相关。笔者依据是否可以远程完成工作任务以及是否受到平台控制等因素,把零工的工作分成四种类型:一是全球范围的、平台实施远程控制的工作(如数据输入等容易操作的微任务);二是本地范围的、平台实施本地控制的工作(如快递、外卖等);三是全球范围的自主性工作(如设计、数据分析、笔译等);四是本地范围的自主性工作(如家政服务等)。全球范围的零工需要使用世界通用语言,而本地范围的零工则没有这种要求。就某个具体的零工工作来说,其可以位于这四种类型中的一种类型内部,也可以位于其中两种类型的中间(即兼具两种类型的特点)。以清洁工为例,尽管其是本地范围的,且受平台一定程度的控制,但比快递等工作所受平台的控制程度要低一些,因而拥有相对更多的自主性。

还可以把零工空间的分散度(本地范围和全球范围)和零工技能的复杂度(高与低)交互组合,形成不同的零工分类:第一,低技能的本地范围零工(如快递、外卖等);第二,低技能的全球范围零工(如数据输入员等);第三,高技能的本地范围零工(如舞蹈教师、护理人员等);第四,高技能的全球范围零工(如设计师、编程员、数据分析师、笔译等)。

通常来说,技能要求高、自主程度高或受平台控制程度低的零工,对于零工工作的体验会更好。反过来,技能要求低、自主程度低或受平台控制程度高的零工,会更多地体验到零工工作的负面。当然,或许所有的零工都同时经历了正、反两方面的体验,但正反体验因素的比例却因零工工作类型的不同而呈现差异。需要注意的是,不同的职业或工作所包含的技能程度具有差异性,人们为了获得技能所需要花费的准备时间以及经济成本也存在差异。因此,不同的职业或工作会有不同的收入。

不同类型的零工以及对零工收入依赖程度不同的零工,工作体验并不相同

零工工作体验除了与工作类型相关,也与零工工作是否是其生计的唯一来源相关。人们对零工收入的依赖程度越高,就越有可能感受到零工工作的负面特征,如工作不稳定、不确定带来的焦虑。反过来,人们对零工收入的依赖程度越低,就越有可能体验到零工工作的正面特征,如工作的自主性、灵活性以及自由度等。比如,对于那些业余兼职做零工的人来说,其只是为了增加额外收入,即使失去了零工工作,他们还有主业带来的收入。由于对零工收入的依赖程度较低,其可以更多地体验到零工工作的灵活性、自主性以及自由度。反过来,对于那些专职从事零工工作的人来说,由于零工是其收入的唯一来源,其往往更多地体验到零工工作收入低下以及收入不稳定和不确定造成的负面特征。

事实上,零工经济是对雇佣关系的重构。换句话说,零工经济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新的治理机制。这种治理机制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把传统公司应该承担的社会成本外部化。在发包人看来,由于零工不是自己的正式雇员,因此可以推卸传统公司为正式员工所履行的责任。在平台看来,零工是独立的签约人,其只不过是为零工和客户的交易提供平台。由此,平台和发包人把部分控制权分散给其他利益相关者,以此减少控制成本。可见,零工经济不同于传统公司的地方,既体现在部分控制权的分散,也体现在社会成本的外部化。零工经济的这些变化导致了两个结果。一方面,平台和发包人把对工作的控制权分散化,构成了零工自主性、独立性和自由度的来源,那些自主性高的零工可以较多地体验到工作的灵活性、自主性和自由度。另一方面,平台和发包人把传统公司对员工应尽的社会责任外部化,让一些零工处于不确定、不稳定以及脆弱的状态之中(零工失去了社会保护,从而不得不自己应对各种风险)。这两种后果是交织在一起的。但是,不同类型的零工以及对零工收入依赖程度不同的零工,对这两方面的体验结果也是不同的。

总之,从降低成本的角度出发,很容易理解经济行动者把盈利项目的一部分任务外包出去。经济行动者所遵循的逻辑是利益最大化,而扩大盈利的一个重要方式就是降低成本。在互联网时代,零工经济为企业通过任务外包降低成本创造了必要条件。

零工经济具有盘活劳动力资源的功能,使得许多本来处于闲置状态的劳动力获得了就业机会

在某种意义上,零工经济也属于共享经济的一种(借助互联网平台使得闲置资源得以社会性地再利用)。从功能分析的角度看,零工经济可以激活就业潜力。

首先,对于失业人员而言,零工经济的存在可以使其摆脱一定的生存压力。在某种意义上,做零工是从前一个正式工作到下一个正式工作之间的一个过渡性工作。在找到下一个正式工作之前,人们可以把零工当作一个过渡性工作。尽管零工的收入或许不高,但它的存在却让许多失业者获得了一份赚取收入的机会。比如,随着互联网经济的不断发展,需要越来越多的从事物品配送的人员(如快递人员),因而产生了大量的用工需求,解决了一些人的就业问题。事实上,当前已经有不少人(如滴滴司机等)把零工当作其唯一的工作。

其次,零工经济的存在让许多边远地区的居民或者因本地无更高收入而不得不从事低收入职业的居民,获得了拥有更高收入的就业机会。零工经济平台可以跨越空间距离,让人们获得比本地的一些职业更高的收入。对于那些本来可以获得更高收入但因本地就业机会有限而不得不从事低收入职业的人来说,其劳动力价值事实上处于半闲置状态。而借助零工经济平台提供的劳务外包机会,半闲置的劳动力价值得以充分兑现。此外,在某种意义上,零工经济具有一定的扶贫潜力(当然,发挥这种潜力的前提条件是,贫困地区具备互联网基础设施)。

最后,对于收入不足群体或者学生群体(比如大学生)而言,零工经济使其获得了收入补贴的机会。就学生群体来说,其生活费用主要靠父母供给,而借助零工经济平台,其可以利用课余时间进行兼职工作,从而减少父母的经济负担。就收入不足群体来说,零工经济使其获得了增量的收入获取途径,即其可以在主业之外,通过做兼职而获得额外的收入。

当然,尽管零工经济具有增加就业的潜力,但由于其未能像传统公司那样为员工提供社会保护,因此仍存在一定的社会风险。未来,要使零工经济顺利发展,有关方面还需加大对零工经济的研究,制定相关政策、采取有效措施,切实解决存在的问题和风险。

(作者为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教授、博导)

【注: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发展分享经济的社会环境与社会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6ZDAO82)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①《近700万人的新就业:零工经济走入县域市场》,中国青年网,2019年12月17日。

②《58同镇携手清华发布零工经济报告:90%零工是中青年》,中国新闻网,2019年11月13日。

责编/孙渴 美编/李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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