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空间本真性为视角,立足空间的生存性、社会性与情感性三个维度,通过对资源集聚、场所精神和情感心灵的属性分析,我们发现:城市集聚力、文明涵育与恋地情结形成极为重要,一个城市愈能给中青年的人生发展创造良好条件,满足其职业发展、文化生活及个人与家庭生活的需要,让个体有尊严、有自由、有幸福的生活,城市才越具有吸引力和未来发展的前景。
【关键词】空间本真性 集聚力 场所精神 恋地情结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识码】A
在一定意义上,城市之争是人才之争,如何吸引和留住人才,便成为城市发展中一个重要问题。城市吸引人才,可以综合优势取胜,也可发挥专长,但无论侧重哪一种,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吸引中青年人才,因为中青年是城市发展中最具活力的中坚力量。以空间的本真性为视角,不忘城市产生的“初心”,方能探知现代城市何以成为人才“聚宝盆”的奥秘。
主体性的生存场域
从主体性而言,空间并不单是长、宽、高的物理空间,更是主体性生存的策略和场域。千百年来,古今中外,人们对自己家园的守护,对国家领土的捍卫等,在初源意义上,皆是空间这一特性的本真性使然。空间既是资源,也是主权,空间的生存资源与主权归属,便是主体性生存场域的内在之意。一个现代城市,对人才的吸引力,首先在于其提供的生存资源与发展机会的大小多寡,不妨从三个方面加以判断和着力。
城市是否具有资源与机会集聚的“内爆力”,呈现物流、车流与人流的极强动态图景。从空间这一主体性生存的场域来看,城市便是人类生存发展所需要的资源与机会的集聚地。这种集聚,有自然的力量,也有人为的建构,共同促使城市的产生和发展。一个城市,愈具有人的生存和发展的更多的资源和更好的机会,便愈具有吸引人才的力量,其召唤性也就愈强,并且难以阻挡。
因而,作为物资集聚地的城市,也必然成为人群的聚集地。人们从各自的乡野村落,为了更好的生存资源与发展机会来到城市生活发展。在当今的全球化时代,地区与国家的联结方式,已从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所言的“机械团结”到“有机团结”,空间的敞开性与流动性日益凸显;也如现代法国思想大师列斐伏尔所指的从“生产空间”到“空间生产”,各种生产要素、资源与人才在空间进行全球有效配置,空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深地牵连着经济、政治和文化领域的社会实践活动。因此,在全球化的历史演进过程中,空间的主体性生存场域特征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以空间也是一种伟大的生产力的时代特征加以凸显。与此同时,全球化并不意味着城市的终结,而是集聚与城市化过程在全球范围的强化。城市的“内爆力”便是指城市集聚的能力,集聚生存资源与发展机会的能力,城市通过集聚产生效率,因为集聚不仅是经济地理的技术基础,还是人类生存近乎普适的特征。集聚既对经济发展有影响,也对整个社会发展有影响,集聚是城市的基本粘合剂。
一个现代城市集聚的“内爆力”,固然可以通过很多具体指标加以测定,依靠数字统计与分析工作加以判断,但也可以通过视觉的直观认知,从一个城市的动态流动景观,如物流、车流和人流的流动程度加以把握。城市是物资与人群的集聚地,物流、车流与人流指向哪里,不仅说明生存资源与机会发展在哪里,也反映出城市内在的活力程度。无论历史如何时异事迁,但大道至简,人类的生存法则却其理不变。一个城市活力体现的动态景观,是资源与机会集聚的“内爆力”的具象体现,而人才的流动趋向便是顺应其流和合流而行。
城市是否具有空间连接的“外爆力”,成为国家经济区域发展的战略中心。一个现代城市的“外爆力”,是指一个城市在全球经济一体化时代,具有城市肌理的扩展、地方之间空间连接的能力,具有较强的中心性、开放性与连接性。纵观全球城市化发展历史,城市化是经济发展、劳动分工、集聚经济、专业化、商业贸易等相互作用的产物,城市通过集聚产生效率。现代城市本质上是作为区域、全国或全球贸易体系下的经济生产和交换的中心而存在的。值得注意的是,城市化的地理模式正展现出规模更大的新形态,形成人口规模巨大、多中心的城市群,还有一些城市区域甚至合并成更大规模的聚落,称为“扩张型区域城市化”。一个现代城市,是否处在区域经济发展的中心位置,或跻身城市发展群,便成为衡量一个城市发展资源与前景的判断依据,也往往是国家经济发展的引擎和中心地带。
因此,人才在选择城市时,会明智地把区域经济的优位作为一个重要的因素加以考虑,北、上、广便是最早的国家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城市,生存资源与发展机遇显然比一般的城市要好很多,这便是人才选择北漂或南下的重要原因。接着是国家政策制定的四个经济特区,尤其是深圳特区,在毗邻香港的自然地理位置优势的基础上,再加上国家政策的优惠与财政的支持,吸引了大批人才到深圳生存奋斗,在使深圳从一个小渔村变成现代化的大都市,GDP指标居全国第四的同时,也使深圳人的工资收入处于全国前列。个人的生存和发展与深圳经济的发展同步,这便是区域战略优势所带来的,在一定意义上发展平台比个人能力更显重要。今天的京津冀地区、长三角地区与粤港澳大湾区等便是新的区域经济发展的中心地带,显然对人才的吸引力具有突出的区位优势。
城市是否具有高新企业与创新领域,抢占发展先机和引领时代潮流。一个现代城市拥有区域经济发展的战略地位,除了国家政策供给与财政支持的优势外,还需要城市经济发展的支撑行业,且是否属于时代潮流与发展相契合的朝阳行业,或者创新领域,这是城市发展的内在诉求。大城市是天然的多样化的发动机,是各种各样新思想和新企业的孵化器。
从世界经济中心的迁移看,从工业革命最早的纺织业、煤炭业,伦敦、曼彻斯特等成为中心,到资本主义发展到金融与垄断资本主义阶段,伦敦、纽约和香港等城市,成为世界金融贸易中心,再到计算机、人工智能的发展,硅谷等成为高科技发展的中心。科学技术的巨大革新,推动着经济发展与中心的迁移。技术是不断更替与发展的,尤其是在一个速度文化与更新迭代加速的时代,一个企业如果没有新的技术引领发展,那么时代淘汰这个企业也是必然;随着新能源的不断发现,传统的石油行业也面临巨大挑战。我们的时代是数据时代,是物联网、人工智能与AI技术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高风险与不确定的时代,越是契合时代特色的行业,才有可能在快速变化中赢得先机,技术与创意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因此,一个现代城市拥有的时代行业和创新领域愈多,“创意蜂鸣城市”的特征越显著,也就意味着其在经济发展的优势愈强,其生存资源与发展机会也就愈大。
更重要的是,经济发展根本上取决于区域的生产力发展。区域生产力的发展大致决定了技能组合、人口变迁和收入水平。经济活动做两件事:在特定地方发展起来,在不同城市之间分工排序。当规模经济削弱时,经济活动离开该地。当经济活动需要共享生产投入、劳动力和互动创新时,经济活动就聚集于某地。在开放的世界经济一体化时代,地方经济发展取决于在变动的劳动分工中占据有利位置,即应该取得最有利的专业分工,并且产业化和规模化,形成产业集群、专业化市场和规模化效应,即一个现代城市当它能够成为全球经济的主要生产枢纽、金融中心、高新科技与创意产业之地,对人才的吸引力也就毋庸置疑,因为绝大多数人是为了工作与发展来到城市的,生存与发展才是“硬道理”。
社会性的“场所精神”
空间不仅是主体性生存的场域,空间也是社会性的场所。城市的产生,不仅是资源和人的集聚地,而且是人类公共生活的肇始地。从人类文明的进程而言,城市与农村的分工,属于人类社会分工发展史的第三次分工,由此,也促成了城市文明形态的产生。特别是到近代以来,伴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城市已经从古典城市的地方性和区域性,发展成为现代城市的普遍性和全球性,由此,城市文明成为人类实践的最大多样性之地,也是人的社会性最充分体现的场所所在。城市社会性空间的“场所精神”,从广义的角度上,是为所在地方的地理、气候、风土等自然精神和它所孕育的人文精神。城市的场所精神,主要以城市政治、城市文化与城市环境三个方面加以承载与呈现,也是吸引人才所不可忽视的城市文明软实力所在。
城市政治空间是否体现政治的正义性、公民的权利性、制度的保障性与社会的有序性。城市政治是城市作为社会性空间的最显著方面。因为城市是陌生人组成的共同体,城市总是嵌入更广大的社会或政治关系中,是人类公共生活的政治制度与政治文明的发源地。古希腊的城邦民主,便是城市开启的对人类政治生活的探讨,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哲学根植于古典城市,我们甚至可以说,哲学是雅典产生的城市新政治形态所要求的,古雅典的哲学家们被要求去思考美好城市、美好生活和美好公民的意义。虽然,在全球化时代,城市政治文明的内涵远比古希腊时代要丰富得多,但人类对美好城市、美好生活和美好公民的追求却是始终如一的。
城市政治空间的场所精神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体现政治的正义性。政府的执政为民与公平正义对城市发展至关重要,正义、效率与城市对于区域发展至关重要,直接影响人们的生活和福祉。二是体现公民权利的平等性。“自由的权利,在社会中有个性的权利,有居住地和主动去居住的权利。进入城市的权利、参与的权利、支配财富的权利(同财产权有明晰的区别),是城市权利的内在要求。”①一个公民能够有尊严、有自由、有权利地在城市生存与发展。三是体现社会制度的保障性,有法可依、有规可循和社会有序。制度包括国家、宪法、规章、法律和正式的政策等正式制度,也包括经济发展的关键群体和社区组织等非正式制度,如精英网络、公民结社、邻里组织等。政府、制度与公民构成合力,共同助推城市政治文明的建设,其社会空间体现的正义性、自由性、秩序性的场所精神,才会吸引人才积极赋能。
城市文化空间是否体现物质遗产的保护性、文化涵育的广泛性与生活人生的审美性。一个现代城市的场所精神还必须体现文化性,因为人的生存发展不仅需要物质生活,还需要精神生活。如果说,资源与机会是人的生存和发展不可缺少的,但一座城市如果只注重CDP,文化涵育不足,那恰是文化的贫瘠与城市精神的匮乏。
城市文化空间的场所精神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对城市物质性遗产的保护性。城市最大的物质性遗产是一座座建筑物,还有成片的历史街区、遗址、老街、老字号、名人故居等等。它们承载着这个城市的历史与记忆,也呈现出每个城市独有的个性与传统。二是拥有文化涵育的广泛性。通过书店、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音乐厅等文化场所,自觉开展人文教育,不断提高和涵育大众的人文素养,满足他们的精神生活需要,从而造就人文教育最大的社会课堂,潜移默化中形塑一个城市民众的文化涵养和精神品味。三是体现对人生与生活的审美性。城市的产生与本质,既然是追求美好城市、美好生活和美好公民,那么城市文化中不可缺少审美的品质与对美的追求,“一个地区自然的或人造的环境或特征,这些特征能满足人们关于享乐、审美、文化和游憨的需要”。②
城市环境空间是否体现城市生态的环保性、城市设施的舒适性与城市生活的多样性。一个现代城市,其场所精神还需要体现宜居性。城市发展到今天,人们日益认识到“城市并非只是一种促进经济发展的工具,它应该是满足人性终极需要的一种方式,而人类的终极需要就是幸福、舒适与快乐。人的幸福、舒适与快乐是有具体根源的。城市的作用就是以最经济和最效率的方式,把人们聚集于那些引起人们幸福、快乐和舒适的资源面前”。③目前,世界广泛采用“宜居性”标尺,根据稳定、医疗、文化和环境、教育和基础设施5个大类的30个质量和数量因素,对城市是否体现宜人宜居的属性,进行评估与排名。
城市环境空间的场所精神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自然环境的和谐性,是生态、绿色与可持续发展的。空气和水资源这些人们生活不可缺少的资源应该是无污染和洁净的,这样才能让人们身心健康,人与自然达到和谐共生状态。一个污染严重的城市,即使GDP再高,也会让人们逃离,因为人的健康权、生命权是第一位的。二是城市设施的舒适性。城市空间可以划分为:工作和就业构成的生产空间、居住社区构成的社会空间、基础设施与道路干线构成的流通空间。三者的组合有无限可能,因此形成单个城市的独特性。城市空间区域的功能划分、城市交通的布局、城市街道的设计、城市休闲设施的供给等,也应从城市居民的工作生活实际出发,让人们工作生活方便舒适。三是城市生活的多样性,包括饮食、消费、族群等生活方式、消费水平等的多元化和差异性。“单调、缺乏活力的城市只能孕育自我毁灭的种子。但是,充满活力、多样化和用途集中的城市孕育的则是自我再生的种子……”④城市生活的丰富多样性使城市有活力,城市文明才得以延续和繁荣。
情感性的心灵归属
空间的本真性,不仅体现在主体性和社会性,而且体现在空间的情感性。空间被诠释为实现身份认同、产生自我归属感、获取情感归依和本体性安全的场所。
城市空间是否易于催生身份认同感和归属感。虽然城市的特征,从本质上便是陌生人的社会。在乡土社会,乡亲邻里的熟人关系使其不存在身份认同和归属问题,而现代城市,大部分人都是异乡人,人才对移居城市所形成身份认同和归属感的过程,便是个人或群体与地方互动从而实现社会化的过程。地方认同便是个人或群体在空间中的自我身份建构的过程,是从法律上的户籍归属到自我身份的建构和归属感的形成,“地方认同是个人认同的组成部分,是根据特定地方的独特要素,人地互动的本质而发展出来的”⑤,是人才的“局内人”归属意识与身份认同的建构,也是自我认同的一个组成部分。
城市空间是否体现城市温情与个体生命体验的情感融合。人才之所以选择一个城市就业发展和安家落户,除了选择时对这个城市的短暂考察外,还基于对城市的“流动想象”。所谓流动想象,便是移民对要移居的城市生活的想象。移民与流动日益成为现代性和现代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个体也愈加频繁地在日常生活中生产一系列对遥远世界的想象。人才在其理性权衡与流动想象的双重作用下,他们出发去充满希望的城市。但是一旦到其所选择的城市生活、就业与发展,在城市真实生活的实践过程中,一个城市给予其的体验是情感上的正向情绪如希望、温暖与关爱,还是负向的情绪如愤怒、失望与沮丧等,导致“流动想象”的实践承载着丰富的情感动态,且具有主体性与时空延展性与变化性,这种基于心理上的情感依附与满足的“地方感”,有效影响着人才的留与走。
城市空间是否促使个体从城市居住者到守护者的心态转变。只有拥有身份认同和归宿感,感受到城市温情与情感融合,人才方能在城市安居乐业,并将个体奋斗的生命史融进城市的发展史,才会对城市产生“恋地情结”为核心的“地方依恋”。因为这座城市承载着其个体生命的人生发展轨迹和生命体验记忆,有他的奋斗与成长,有他的欢笑与眼泪,有他的家人与朋友等。这样的城市,对于个体生命来说,便不再是短暂停留的人生驿站,而是他体验世界与人生的丰富场域,且被每一个个体视为一个意义、意向或感觉价值中心,一个动人的、有感情所附着的地点,一个令人感觉充满意义的地方。才有可能使人才从城市的居住者、发展者到城市的守护者,滋生出“恋地情结”与“爱城主义”情怀,从内心将“他乡变故乡”和“心安即吾乡”,至此,城市也就得以真正留住了人才。
(作者均为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导)
【注: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发展分享经济的社会环境与社会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6ZDA082)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陈忠:《空间生产的权利粘性及其综合调适》,《哲学研究》,2018年第10期。
②③马凌:《城市舒适物视角下的城市发展:一个新的研究范式和政府框架》,《山东社会科学》,2015年第2期。
④[加拿大]简·雅各布斯著、金衡山译:《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年,第503页。
⑤朱竑等:《地方感、地方依恋与地方认同等概念的辨析及研究启示》,《华南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年第1期。
责编/张忠华 美编/陈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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