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关于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的工作方案》(以下简称“《工作方案》”),明确提出促进广大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带头深入调查研究。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只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坚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才能正确回答时代和实践提出的重大问题,才能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的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调查研究是我们党的传家宝,既要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也要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知古可以鉴今,早在一千二百一十年前,作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便写过一篇“调研报告”,其中立意、笔法等都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年),韩愈时年三十六岁,擢迁监察御史一职,以今天的标准来看,还算得上是一名“年轻干部”。虽说监察御史只是个八品小官,但却有着掌管考察百官、巡查地方行政的重要职能。也正是在这一年,关中地区遭遇严重旱灾,波及帝国都城长安周围数县。当此之时,京兆尹李实却邀功取宠、欺下谄上,每当皇帝问及,总是回答:“今年虽旱,而谷甚好。”于是征税如初,甚至横征暴敛,史书载其“勇于杀害,民吏不聊生”(见《顺宗实录》卷一)。要知道这个李实不仅是唐朝宗室,还是德宗宠臣,又手握大权,一时无人敢言。
想要在新岗位上有所作为的韩愈见此情形,忧心如焚,决定为民请命。为了弄清灾情的实际程度,韩愈约同张署和李方叔两位同事,来到京城附近的农村实地查看,掌握了大量的一手材料:只见沿途到处是逃荒要饭的饥民和饿死路边的尸体,人们衣不遮体,不仅卖儿卖女,还拆房卖地。韩愈深受震撼以至痛心疾首,当晚回到署衙,挥笔写下了一篇300余字的“调研报告”,题为《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原文照录如下:
“右。臣伏以今年已来,京畿诸县夏逢亢旱,秋又早霜,田种所收,十不存一。陛下恩逾慈母,仁过春阳,租赋之间,例皆蠲免。所征至少,所放至多;上恩虽宏,下困犹甚。至闻有弃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伐树以纳税钱,寒馁道涂,毙踣沟壑。有者皆已输纳,无者徒被追征。臣愚以为此皆群臣之所未言,陛下之所未知者也。
臣窃见陛下怜念黎元,同于赤子。至或犯法当戮,犹且宽而宥之,况此无辜之人,岂有知而不救?又京师者,四方之腹心,国家之根本,其百姓实宜倍加忧恤。今瑞雪频降,来年必丰,急之则得少而人伤,缓之则事存而利远。伏乞特敕京兆府,应今年税钱及草粟等在百姓腹内征未得者,并且停征,容至来年蚕桑,庶得少有存立。
臣至陋至愚,无所知识,受恩思效,有见辄言,无任恳款惭惧之至,谨录奏闻。谨奏。”
这篇“调研报告”开门见山,直指时弊,首先列举了夏秋以来京畿(京城及附近地区)一带受灾的具体情况:农民收获不足十分之一,这是用一个大概的数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接着用随机走访听说(至闻)而来的情况进行例举和佐证,有抛弃孩子、赶走老婆,以求吃上一口饭的;有的拆掉住房、砍伐树木,卖砖瓦木料拿来交税以至于无家可归的;路上到处是挨冻受饿的人,死在沟壑里无人掩埋。这一段主要叙述灾情的实况。
第二段主要是分析利弊,提出解决措施。韩愈认为都城是国家的“腹心”,对这里的百姓更应倍加爱护。况且现在已经降下瑞雪,明年定有好收成,如果催逼太急,反而得到的更少;相反而言,事缓则圆,收益的更多且更加久远。最后提出了建议:希望皇帝给京兆府下个特别命令,停止征收今年的税钱以及本应该在百姓肚中的“草粟”,等到来年蚕丝上市和收割麦子的时候再说。
第三段则是剖明心机,阐述上书动机。大意是自己愚鲁无知,只是受了国家的恩惠,希望有所报效,看到啥就说啥,请皇上不要怪罪。
我们需要向韩愈学写“调研报告”的方法,主要包括以下四点:
一是必须立意要高。韩愈从唐王朝的根本利益出发,站在以民为本的立场上,提出了缓征今年税钱的建议。这启示我们,撰写一篇好的调研报告,必须始终关注“国之大者”、心系社会民生,站在政治和全局高度,对事关发展的形势、局势、态势进行精准研判,提出选题、开展调研、撰写报告。唯有如此,才能做好“事关全局的战略性调研”“新时代新情况的前瞻性调研”,达到《工作方案》中“把握好全局和局部、当前和长远、宏观和微观、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特殊和一般的关系,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谋划、整体性推进党和国家各项事业”的要求。
二是必须深入基层。韩愈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尚能深入农村查看实情后再撰写“调研报告”。这启示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调查就没有决策权,大兴调查研究必须坚持党的群众路线,深入实际、深入基层、深入群众调查了解情况,切实做到《工作方案》所要求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增进同人民群众的感情,真诚倾听群众呼声、真实反映群众愿望、真情关心群众疾苦。”
三是必须实事求是。韩愈不畏强权,在“调研报告”中敢说真话的底气是什么?掌握了真实的民情民意是重要因素。即使因为这次上书触怒了唐德宗而被贬为阳山县令,仍然不改其志,回京后又上《论佛骨表》。《工作方案》提出,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要“坚守党性原则,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听真话、察实情,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既报喜又报忧,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这就要求我们在调研过程中始终坚持问题导向,增强问题意识,敢于正视问题、善于发现问题,以解决问题为根本目的,只有把情况摸清,才能把问题找准、把对策提实。
四是必须注意行文技巧。一篇好的调研报告,往往观点见解深刻、语言平实生动、对策切实可行。韩愈这篇“调研报告”兼具这三个特点。《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全文不过328个字,却阐述了7个观点,且每一个都论述精辟,可谓观点鲜明、言简意赅,确实值得我们琢磨分析。在语言方面,韩愈用词质朴大方,文中“拆屋伐树”、“税钱”、“瑞雪”、“百姓腹内”等,都是民间俗语,可谓语言流畅、俗语联珠。近代文学家童第德对此评价说:文体明白晓畅,兼用当时口语,如拆屋、瑞雪、百姓腹内等等,务求人人都解,就是韩愈自己所说的“当时之文”。在研提对策时,韩愈十分懂得“聚焦”,从“来年必丰”引出请皇帝给京兆府下旨缓征今年税钱的建议,可谓水到渠成、切中要害。这启示我们,在撰写调研报告时,要善于从繁杂的材料中提炼出准确、客观且有新意的观点,并用平实简洁、生动活泼的语言表达出来,切忌“四六句”“穿靴戴帽”“大而全”等套路和废话。须知越是平实生动的语言,越有助于表达精辟深刻、鲜明生动的思想观点,从而增强调研报告的表现力、提高调研报告的可读性。还要找准问题的根源和症结,提出务实管用的破解之策,对策不能一味贪多、标新立异。
在新时代新征程上,我们必须增强做好调查研究的思想自觉、政治自觉、行动自觉,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和智慧,用好调查研究这项“传家宝”,练好调查研究这项“基本功”,更好服务科学决策,为提高党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服务,为完成新时代新征程的使命任务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