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态产品总值（GEP）是指一定区域在一定时间内，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的最终产品与服务的经济价值的总和，可以用于评估一个地区的生态效益。GEP作为测量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指标，可以表征自然生态系统对人类福祉的贡献，评估自然系统对经济社会系统的支撑作用。在牢固树立和践行“两山”理念的背景下，要推动GEP“进决策、进规划、进项目、进交易、进监测、进考核”，统筹解决“两山”转化中存在的“难度量、难抵押、难交易、难变现”等问题，拓宽“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路径。
【关键词】生态产品总值 “两山”理念 生态产品价值实现 绿色考核
【中图分类号】 X37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3.18.010
【作者简介】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社会和生态文明教研部 宋昌素；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城市与区域生态国家重点实验室 欧阳志云
2023年7月17日至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强调，“今后5年是美丽中国建设的重要时期，要深入贯彻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思想，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把建设美丽中国摆在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突出位置，推动城乡人居环境明显改善、美丽中国建设取得显著成效，以高品质生态环境支撑高质量发展，加快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开展生态产品总值（GEP）核算研究与实践应用对于牢固树立和践行“两山”理念，拓宽“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路径，建设美丽中国和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
生态产品总值（GEP）的提出与概念
20世纪80年代，中国学者马世骏和王如松在国际上首先提出人类社会与其赖以发展的生态环境构成了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在这一复合生态系统中，“国内生产总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 GDP）通常作为主要核算指标来衡量一个国家或地区在一定时期内生产和提供的最终产品和服务的总价值，并以此评估经济效益。“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 HDI）可以评估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平均预期寿命、受教育水平与居民生活水平等方面状况，通常用于表征社会系统运行状况。但GDP和HDI的评估都存在一定局限性，忽视了生态环境这一生产力要素和自然生态系统对人类福祉的贡献。
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经济飞速发展，地球上的森林、草地、湿地和野生动植物等生态资产数量却在日益减少，生态系统维持生物多样性、提供生态产品的能力日益下降，引发了人们对生态产品供给韧性和可持续性的关注。全球许多国家都在寻求超越GDP的核算指标，以体现自然生态系统对人类福祉的贡献，提高决策者对生态保护的重视程度。2001年，联合国启动“千年生态系统评估”（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 MA）项目，在全球范围内开展生态系统服务评估以促进生态保护和政策制定。随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相继开展了生物多样性与生态系统服务经济学（TEEB）研究，组建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IPBES），探索生态系统核算指标与方法；联合国统计署发布了国际标准《环境经济核算体系——生态系统核算》（SEEA-EA）系列文件，指导全球开展生态系统核算。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明确要求将生态效益纳入考核指标体系，提出“把资源消耗、环境损害、生态效益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建立体现生态文明要求的目标体系、考核办法、奖惩机制”。2013年6月，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改进考核方法手段，既看发展又看基础，既看显绩又看潜绩，把民生改善、社会进步、生态效益等指标和实绩作为重要考核内容，再也不能简单以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来论英雄”。2015年国务院印发的《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总体方案》明确提出，要“把生态效益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根据不同区域主体功能定位，实行差异化绩效评价考核。对限制开发区域和生态脆弱的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取消地区生产总值考核”。2013年，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欧阳志云研究员和原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中国代表处驻华代表朱春全博士在全球首次提出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ross Ecosystem Product, GEP）的概念，将其定义为“一定区域在一定时间内，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最终产品与服务的经济价值的总和”，这一概念可以为生态产品贴上价值标签，表征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生态产品的能力和评估生态效益，定量刻画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生态产品总值（GEP）的核算
生态产品是指生态系统为人类生存、生产与生活所提供的条件与物质资源，可以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生态物质产品，包括食物、木材、水资源、生态能源、原材料，等等；第二类是调节服务产品，如水源涵养、固碳释氧、空气净化、洪水调蓄、水土保持、防风固沙、海岸带防护、噪声消减，等等；第三类是文化服务产品，主要包括生态旅游、自然景观、美学体验、文学艺术灵感、知识教育、精神健康，等等。生态产品总值（GEP）通过对这三类生态产品的价值进行核算，将生态系统的贡献转化为货币价值，是将生态效益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的突破口和科学基础。生态产品总值可以用来评估生态保护成效，描述生态系统的总体状况，刻画区域之间的生态关联，揭示生态系统对人类福祉的贡献和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撑作用。
GEP核算是生态学和生态经济学研究的前沿领域，可以从生态产品功能量和生态产品价值量两个角度进行核算。生态产品功能量指的是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表现的生态产品与服务量，如粮食产量、水资源供给量、洪水调蓄量、污染物净化量、土壤保持量、固碳量、自然景观吸引的旅游人数，等等。生态产品功能量可以通过现有的国民经济统计、核算体系，水文、环境、气象、森林、草地、湿地监测体系获取数据和参数，运用生态系统模型和生态生产函数核算得出；核算生态产品的价值量则是根据生态产品类型选择直接市场法、替代市场法和模拟市场法等不同的定价方法，借助价格对生态产品价值量进行核算。将不同生态产品产量和服务量转化为货币单位并加总可以得出GEP。
当前，GEP得到了国内外社会的广泛认可。在国内，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高度重视GEP的核算研究与实践应用，已有众多省、市、县在全国不同生态地理区域开展GEP核算研究和实践应用，试图为生态保护成效评估、政府绩效考核、生态补偿标准确立提供理论依据。在国际上，联合国统计委员会将GEP纳入其制定的国际标准《环境经济核算体系——生态系统核算》（SEEA-EA），瑞典、伯利兹、哥斯达黎加、哥伦比亚等国家已开始借鉴中国的经验开展评估与核算工作。已有研究和实践表明，GEP可以用于完善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的评估体系，通过衡量自然生态系统所创造的价值推动可持续发展政策创新。
生态产品总值（GEP）是践行“两山”理念的政策工具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必须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谋划发展。”在全面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应从发展的视角来践行“两山”理念，推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
为推动建立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2021年4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的意见》，明确指出，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关键是要构建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政策制度体系，坚持保护优先、合理利用，彻底摒弃以牺牲生态环境换取一时一地经济增长的做法，建立生态环境保护者受益、使用者付费、破坏者赔偿的利益导向机制，探索政府主导、企业和社会各界参与、市场化运作、可持续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推进生态产业化和产业生态化。同时，该意见还明确提出生态产品存在“难度量、难抵押、难交易、难变现”问题，这“四难”问题可以通过推动GEP“进决策、进规划、进项目、进交易、进监测、进考核”得到统筹解决。
首先，在源头环节推动GEP进决策、进规划。一方面，要尽快制定GEP核算的国家标准。目前已有生态环境部在2020年印发《陆地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核算技术指南》，为各地开展GEP核算提供指导；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国家统计局在2022年联合发布《生态产品总值核算规范》，首次以规范性文件的形式为绿水青山所蕴含的生态产品贴上价值标签；也有包括浙江省、广东省深圳市、江苏南京市高淳区等在内的各级地方政府制定了相应的GEP核算地方标准。国际层面也已将GEP纳入联合国统计委员会制定的国际标准，列为生态系统服务和生态资产价值核算指标、《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建议指标，并将其用于支撑2050年实现社会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共同愿景。未来，应尽快在这些工作的基础上制定GEP核算的国家标准。另一方面，要借鉴已有经验推动GEP进规划。例如，深圳市盐田区发布《盐田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三五”规划》和《盐田区生态文明建设中长期规划（2017-2020年）（修编）》，将GEP作为预期性指标纳入规划指标体系。
其次，在过程环节推动GEP进项目、进交易。一方面，探索在建设项目立项审批和设计实施过程中引入GEP影响评价，将项目的GEP影响评价作为对过去项目环境影响评价重环境轻生态的有效补充；在引进项目时，根据GEP核算结果进行项目筛选，根据区域内生态产品类型、特点和空间分布，选择与当地特点相适应的项目，并对优选出的项目进行与GEP核算结果匹配的绿色信贷资金支持，使企业用钱成本与GEP产出挂钩。另一方面，探索更多基于GEP核算结果的生态产品交易。例如，丽水市作为全国首个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试点市，基于GEP核算结果在政府采购生态产品、企业购买生态产品和发放信用贷款等方面进行探索。在政府采购生态产品方面，景宁县和云和县基于GEP核算结果，分别出台了《生态产品价值实现专项资金管理办法》和《生态产品政府采购试点暂行办法》，政府通过向乡镇生态强村公司支付采购金，实现采购生态产品，生态强村公司将这些资金用于生态保护、修复和监测，再使生态系统源源不断可持续供给更多优质生态产品。围绕基于GEP核算结果的市场化应用运行方面，缙云县和青田县分别作出了有益探索。国家电投集团在缙云县大洋镇开展“农光互补”项目，除了支付各项常规的费用，企业还向当地生态强村集体经济发展有限公司支付资金，用于购买项目所在区域的调节服务类GEP；杭州宏逸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在青田县小舟山乡开发实施“诗画小舟山”项目过程中，支付资金购买水源涵养、土壤保持等服务类生态产品。同时，景宁县、青田县和遂昌县根据GEP核算结果开发金融贷款产品，发放“生态贷”“两山贷”，盘活“绿水青山”等生态资产。
最后，在保障环节推动GEP进监测、进考核。一方面，要充分利用航天遥感、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监测技术，建立“天—空—地”一体化生态全息数据库，保障生态系统分类、水源涵养、污染物排放、碳汇监测等空间基础数据，搭建GEP核算体系、数字化应用平台和生态即时监测、精准分析、整体研判、协同处置、评估交易系统。同时，还要规范核算数据来源、调查频率及统计报送要求，确保核算数据的稳定性和准确性，建立GEP核算统计报表制度。另一方面，要充分发挥考核的“指挥棒”作用，在末端保障生态产品开发利用的可持续性，确保不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例如，全国首个绿色经济试验示范区云南省普洱市将GEP核算结果应用于绿色经济考评体系的建立，全面探索推行GEP和GDP“双核算、双运行、双提升”；浙江省德清县开展领导干部自然资产离任（任中）审计，在土地资源、水资源、森林资源、生态环境保护治理、自然资源资产保护等方面引入GEP核算。对干部任职期间所辖区域生态资产质量、GEP变化及原因进行量化分析，在时间上比较GEP是否增长，在空间上比较GEP的增长率或增长量。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党的十八大以来党领导生态文明建设实践和经验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2ZDA106）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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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etical Connotation and Application Practice of Gross Ecosystem Product (GEP)
Song Changsu Ouyang Zhiyun
Abstract: Gross Ecosystem Product (GEP) refers to the total economic value of the final products and services provided by ecosystems to humans in a certain region and period of time, which can reflect the ecological benefits of a region. GEP as an indicator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can characterize the contribution of natural ecosystems to human well-being, assess the supporting role of natural systems to economic and social system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firmly establishing and practicing the concept of Two Mountains Theory, GEP can be promoted to "enter decision-making, planning, projects, transactions, monitoring, and assessment", and comprehensively solve the problems of "difficult measure, difficult mortgage, difficult transaction, and difficult realization"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Two Mountains Theory, so as to broaden the path of transforming lucid waters and lush mountains into invaluable assets.
Keywords: Gross Ecosystem Product, Two Mountains Theory, realization of ecological product value, green assess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