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农民工工资倍受关注。日前，受组织委派，笔者赴湖南高速集团新新张官隆回段、城龙、沅辰、零道高速等多个项目调研，与上百农民工进行零距离接触。发现其劳动技能、劳动环境、心理素质、工资待遇等整体状态良好，并非少数人担心的那样。
“农民工工资不是问题”
“农民工工资不是问题”，这是调研时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在项目业主、承包人驻所，工区梁场，农民工宿舍区，只见国务院、湖南省关于农民工管理的政策文件，农民工培训和维权机构、维权告示牌赫然在目。一沓沓资料、一个个U盘中，农民工工资表与考勤表相符，个人信息、学习培训、安全技术交底、签字领薪等图文视频，昭然若揭。
笔者以随机抽查、随地访谈、小型座谈会、匿名电话等方式询问农民工。
“考勤表确实吗？”“确实”。
“工资表是自己签字、盖手印吗？”“是。”
“每月按时领到工资吗？”“能。”
“有克扣拖欠吗？”“没有。”
农民工工资标准，按底薪+计量，或底薪+加班费确定，各工种月薪在6000至1万多元之间。每月准时由劳务公司造农民工考勤表、工资表报承包人。承包人、监理处审签汇总业主，业主再审签将工资款打至农民工工资专户，承包人再打至每个农民工工资卡。
进场前，劳务公司须与每个农民工签订合同，注明工种、劳动条件、工薪标准等。之后，业主督促承包人，开具农民工工资保函、农民工工资专户并在人社部门备案。建设各方合同，农民工考勤表、工资表，以及农民工身份信息、进场出场闭合、银行卡号等，被提交省交通运输厅信息系统。
农民工工资专户是业主、承包人、劳动监察、银行“四把锁”把关。保函款按比例进入专户，每月先扣除农民工工资。哪怕包工头工程款，业主、承包人工资拖欠，也不得拖欠农民工工资。
业主督促劳务公司、承包人、监理各自出台保障农民工权益细则。建设各方“农民工工资专管员”，层层实操过细把关。业主财务部搞农民工工资内业，工程部或监理部搞外业，纪检监察监督落实。
笔者与张龙、朱云军、欧阳黎晗、林秋霞、崔子传等基层专管员交谈，感觉业务娴熟。崔子传几十个数据脱口而出，说城龙高速将农民工工资当作一项“控制工程”，业主主要领导、分管财务领导，定期不定期抽查、面对面了解农民工待遇。
新新张官高速洞庭溪大桥等项目，注重施工建设赋能乡村振兴，吸纳当地家庭困难、有一技之长的村民802人施工，2023年按时足额发放农民工工资1888万元。
2023年，湖南高速集团在建16个项目，吸纳农民工4.68万人，应发、实发农民工工资约20亿元，每月按时足额发放。对拖欠农民工工资现象，发现一起妥处一起。为湖南省在国务院有关考核中排名全国第五做出重要贡献。
2023年，湖南高速集团实现建安投资443亿元，超额完成任务；实现年度营业总收入500亿元，利润总额35亿元，同比分别增长12%、67%，创历史纪录。“其中有农民工兄弟一份功劳”，湖南高速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罗卫华说。
农民工与施工建设相辅相成背后，是政策、制度、资金保障，是各级各方三令五申，是成熟的操作流程、监督落实手段。的确，“农民工工资不是问题”。
不走开的女人
在重庆黔江区城南街道，吴传梅刚刚护送女儿上学，便回家烘烤腊肉、做香肠，准备年货。休闲装衬托她清秀健美，35岁的她，与丈夫段书伟，1月中旬从零（陵）道（县）高速工地回家。
吴传梅与丈夫在挖孔桩。吕高安摄
在5标中建五局紫金山隧道，吴、段“夫妻档”负责单江中桥2号人工挖孔桩。此桩位不便于钻孔成桩。男的在孔下挖土石，女人将土石吊上地面，弃置。如飞沙走石袭来，她第一时间以身相挡。如有异常，女人立马吊他上来。
锄头、风炮机、渣桶，丈夫需要什么，小吴立即递去。山里风大，她戴的安全帽垫着面罩。工地消弱不了爱美天性，何况她本身就美。谈爱时他“吊”她，工地她吊他，一起撑起一个家。
他俩2023年10月进场，领到预发工资2万元。干完左幅2—0号挖孔桩便计量，70天净挣5.4万，可见夫妻俩蛮拼。设备到不了的地方，才实施人工挖孔桩。打桩安全隐患大，搭档颇讲究。
在紫金山隧道，笔者扫视一队农民工，判断黄坤进、李吉是夫妻档。
50岁的老黄是隧道开挖工，整天扛着100来斤风枪钻洞。这么重的活，妻在身边伺候，他却整天乐呵呵。妻在工区做饭，到20公里外双牌县城买菜，一周一两顿牛羊鸡鸭，肉是天天有。大伙吃得越香，她越来劲。
老黄月工资一万多元，妻5000多，儿子跑运输，女儿读大三，家境尚可。夫妻住一间宿舍。
“战争让女人走开”，高空作业、隧道施工等亦是。但是，钢筋工、机手、行政后勤、人工挖孔桩需要女人。针对打牌、酗酒等，女人还是工地“纪委书记”。
一个黑孔桩上闪烁一丝光，一片土色中闪现一抹亮色，一众阳刚里飘荡一丝柔美。这就是工地女人。
有钱好过年
1月20日开始，湖南普降瑞雪，新化县紫雀界持续较长。新新张官高速隆回段湖南建投2标，15公里工地被二三十厘米冰雪封锁。
2标项目部同意远地农民工先期回家。但是，从工地到高铁站，一小时车程变成溜溜滑滑两三小时。小车、皮卡车、运输车，能开动的都开动，连同上月工资，项目部将云贵川渝农民工，一个个护送到站，并承诺预发1月工资日期。
一两天后，弟兄们陆续到家，在第一时间接到项目部问候。2月3日（农历小年），标段552名农民工都收到满满的“承诺”。
“弟兄们最开心是什么？”笔者问。
“发工资”，农民工异口同声。
梁心泽体会最深。他两儿高校在读，大的是国防科大博士生，老母、老婆体弱多病。54岁老梁是湘西人，做事与个子一般精干。他在沅辰高速3标邢台路桥做木工+泥工，做完模板框架，就做涵洞、护坡防护。每天八九小时，还要加班，他什么事都抢着干。
收入如何？“不瞒你说，每月1.2万至1.5万。留几百块买日用品和水果，其余寄回家。”他说在湖南高速干活，比之前工地工资高得多，特别是准时足额发。“虽然艰辛，但有盼头。”
土方运输车司机曹国军，过去碰到老板克扣拖欠工资现象，有笔工资被拖欠16年。而在新新张官高速隆回段3标做机手，老曹感觉工资高、有保障，而且三伏天中午收工，冰雪天、大风大雨天休息。
干最重的活，挣最干净的钱。吕高安摄于湖南高速永新项目
湖南路桥通泰公司承建的南山2号隧道，是城龙高速控制性工程。劳务合作方之一湖南新达工程公司，工地108人，基本月薪是杂工5000，开挖工8000，电焊工、机手八九千，钢筋工、仰拱工8000至1万。加上加班费，多则一万多元。
2号隧道长4.3公里，砂质板岩含三、四、五级围岩，施工难度大。2022年12月25日开工，日掘进3米，后来围岩好了，日掘10米，已完成工程总量6成。“工资有保障是进度快的主因”，工区会计李世荣说。
2月1日（腊月二十二），茶常高速3-4标广西路桥项目部。农民工黄建鸿与几个百色老乡整装待归。他们大多给家人买了礼物。小黄从上口袋抽出全家福，反复端详，想到马上与妻儿团聚，神情更兴奋。其美女型中学教师的妻子，与工地领导一样，每天叮嘱他注意安全。他每月工资3200元还房贷，留千把块烟酒钱，其余打给妻子作家用。
广西路桥茶常高速3—4标农民工工资专管员，在操作“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服务系统”。吕高安摄
“非常方便实用”，黄建鸿与装模工冯涵、浇注工梁义明、钢筋工朱德波等，炫耀胸前“万能上岗证”。笔者一扫二维码，其个人身份、考勤、工资、劳务合同、技术培训、安全交底、法律政策、维权程序等信息“飙”出。显示其月工资大几千至一万元。这是业主、承包人给农民工办的证，融入湖南高速集团联合长沙喻邺公司开发的“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服务系统”，实施统一管理。
小年前后，湖南高速数万农民工，除留守人员外，九成都放假。在项目部、汽车站、高铁站，笔者看到一队队农民工带着笑颜，带着鼓鼓行囊和银行卡，归心似箭地回家过年。
纪委在行动
近年来，湖南高速公路集团以PPP、BOT、股权合作等模式从事项目建设。不管怎么改革创新，但农民工工资，始终被该集团视作践行以人民为中心思想、维护社会稳定的政治任务，也作为整顿作风建设、树立国企形象的重要抓手。
各项目都严织农民工工资“监督网”，并纳入纪检监察“五责协同”。纪委既监督农民工管理外业，又监督内业；既监督资金走向，又监督支付台账；既防止资金空缺，又防止资金闲置。还注重征求农民工意见建议，妥善处理上访事宜。
2023年12月，沅辰高速公司纪委检查发现，有个标段存在一起拖欠农民工工资嫌疑。便立即会同业主、承包人财务部门，调出相应合同、支付台账，很快会商处理好。
一天中午，一陆姓农民工来到官新高速公司上访讨薪。他铁青着脸，情绪激动，将抱着的小孩一摔，扬言要跳河。公司纪检委员对其热情接待、耐心询问，安抚情绪，奶哄其哭叫的小孩。并当即请相关标段项目经理，来公司共商处置。通过核实，陆是材料商劳务人员，因结算慢被欠4.5万元工资。于是，两个领导当场免提电话，“勒令”材料商立马微信支付。
当收到4.5万元工资时，老陆终于露出笑脸，抱着小孩“砰”地跪谢。说时迟那时快，纪检委员一把将其扶起。短短数小时，干戈被化为玉帛。一年来，官新公司纪委妥处农民工工资纠纷5起。
农民工务工周期短，信息录入、办理社保和银行卡等来不及；流动性大，容易多人少报；计量时间赶不上退场时间；极少数农民工不会用智能手机等因素，的确给农民工管理带来难度。
一些包工头善于纠集“农民工”，以追讨“农民工工资”为名，吸引社会和媒体关注，以达到追加工程款、非法获利目的。建议有关部门擦亮眼睛，戳穿“挂羊头卖狗肉”勾当，加大查处打击力度，特别在逢年过节时。
农民工后继有人
白南高速3标中交二公局梁场，有一名24岁农民工李海波，大学毕业后毅然投笔从戎，并多次立功。退伍后投身高速公路建设，充分发挥军人毅力强、有担当的特质。每天起早贪黑、坚守岗位，练就他一身黝黑健壮。
他负责的白南高速樟木井大桥，跨G240国道，每天桥下车流滚滚，但施工秩序井然。为抓住施工旺季，夏天他早早起床，率先到工地，提前做好施工准备，错开高温时段，避免工人中暑。护栏施工期间，他经常半夜赶赴工地，检查安防劳保设施，确保施工安全。
33岁的黄礼锋，是新新张官高速隆回段4标湖南高速建设工程公司防护队施工员。他皮粗肉厚，技术过硬，经验丰富且灵泛。而压路机机手涂子文，细皮嫩肉，显得腼腆“社恐”。2022年10月，涂离开长沙，改行到偏远工地，很快便适应。
在城龙高速2标工地，笔者看到26岁模板班长黄顺，25岁库管员许杰，26岁安全员杨坤等年轻人，素质好热情高干劲大。“新型农民工”在工地不断增多。
倒是30岁的隧道开挖工沈洪安——类似干力气活的年轻人少见。黄礼锋说，年轻人好面子或怕吃亏，宁肯在市区干点收入低的活儿，也不愿在“鬼打死人”的工地卖苦力。日薪200多元已很难请到技术工了。
沅辰高速2标的娄底人王贤文，56岁了，做木工兼电焊工。两个儿子大学毕业搞工程，收入不错，但他不愿“啃少”，说趁能干就多干几年，“也为喝点好酒奋斗”。眼瞅工地苦力活，多为五六十岁老农干，且云贵川渝籍居多，他很着急：再过几年十年，谁来接班呢？
科学技术发展，使劳动密集型施工减少，施工方案不断优化，劳动环境普遍改善。如浆砌片石改为混凝土，梁板现浇改为预制，骨架防护改为植生毯防护，推土机、吊机驾驶室空调效果好。但是短时期内，现代施工无法完全取代传统施工，新型农民工无法完全取代传统农民工，不少重体力活儿还得有人干。
“新型农民工”队伍不断壮大。吕高安摄
一座座大桥拔起于高峡平湖，一个个隧道钻穿连绵高山，一条条高速公路巨龙般腾越三湘大地。近年来，湖南高速克服地质条件差、桥隧比例高、施工难度大等困难，谱写“中国基建狂魔”新篇章，也凝结着千千万万农民工心血汗水。他们干着最重的活，挣着最干净的钱。
一批有知识、有技术、有胆识的“新型农民工”，正在成为建筑领域新质生产力生力军。从政策、法律、经济待遇等维度，进一步加强统筹管理，进一步壮大新型农民工势在必行。
有关部门持续开展整治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的专项行动，加强农民工就业动态监测。启示我们，正视年轻人不愿干苦力、体力活后继乏人的社会现象。防止丢失躬耕垄亩、吃苦耐劳、勤勉务实、坚韧不拔的民族优良传统和农耕文明精神。
（吕高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