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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建民:在太行山讲白夜的书

读书

卫建民,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编审

初夏时,我在山西长治学院中文系给新闻专业的学生讲课,主要内容是漫谈名记者白夜的人物特写。我用“新闻性、文学性完美结合的美文”概括我学习白夜写作技巧的体会。

白夜(1919—1988)是江苏沭阳人,青年时期就在苏北地区参加党领导的新闻队伍,曾任《淮海报》记者、《苏北日报》副总编辑,渡江战役时,他曾率一个记者采访组冒着敌人的炮火在前线采访。抗日战争、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白夜以记者、诗人、作家的身份在苏北一带活动,他写的《十里风光》《黑牡丹》享誉一时,苏北地区的老人都还记得。

1952年,白夜奉调北京,在人民日报社工作。刚进京时,时任社长的邓拓请江南来的新人在萃华楼吃饭。20多年后,白夜写了几篇怀念邓拓的文章,其中的《魂兮归来》发表于1986年5月16日的《文汇报》。这篇情深义重的回忆文章,是当时的总编辑马达同志亲自向白夜约的稿子,在特殊的日子里用报纸一个整版发表纪念邓拓的文章,这两位苏北的新闻老战士是心中有默契的。又过了20年,我在文汇报大厦见到马老,谈起他当年向白夜约稿的往事,马老马上叫人去取一本他的作品集送我。

读书2

《黄花集》,白 夜 著,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白夜在人民日报社当编辑、记者,多年上夜班,个人写作的时间有限,但他还应上海人民出版社之请,为青年人的健康成长写了一本思想修养方面的小册子。社会恢复正常秩序后,白夜到了退休年龄,他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写作数量猛增。退休,对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来说是他的第二春。在当年的《新闻战线》杂志上,几乎每期都有白夜的人物特写。他把新闻和文学嫁接在一体的美文,深深地吸引了我。在整个1980年代,我注意阅读他发表在报刊上的特写,可以说是白夜迷。后来,我认识了他,亲承謦欬,学到了一些写作技巧。在读书方面,他说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语言好,我就去买罗大冈先生的译本,读过好几遍。他说王尔德《莎乐美》有多么美,我就去图书馆借来读。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他讲起六朝文和《西厢记》,大赞古典的语言美。他也只愿意写美文。他对我说过:“我写了美,就是鞭挞了丑。”他又有洁癖,曾说“我不愿写肮脏、丑恶的东西,我怕污了自己的笔”。

在讲台上,我给年轻的大学生讲白夜写人物的经验,主要是从新闻业务方面来讲。白夜写过60多个中外一流人物,每篇都没重复,在当代记者中是罕见的。我给年轻的学生讲课,是把我学习白夜写作技巧的体会传导到莘莘学子身上,但不知他们能听懂多少?是不是感兴趣?但一个半小时的讲解,最保守的估计,他们一定知道了曾经有这样一位新闻界的老前辈写过什么。愿意把新闻当作未来职业的学生,也许就会注意读白夜的书;喜欢写作的学生,也许对衡文就有了标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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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白夜 沈颖 著,新华出版社出版

白夜生前出版过十几种著作。《黄花集》是收入“当代中国记者丛书”的其中一本。《天桥》是一部具有新闻史、社会史、文学史意义的不朽名著。这部著作,是他退休后和老伴沈颖共同去天桥地区采访的成果。读书人都知道,张次溪有一本记天桥的书,曾由知堂等人写序,1949年后以《人民首都的天桥》名出版。张著的价值,主要在风俗史、地方志。白夜夫妇采访天桥时,旧时代在天桥一带安营扎寨讨生活的老艺人大都还在世,白夜以传统的采访手段,历时三年,采访500人次。上午采访,下午就写作,原汁原味、新鲜热乎地保存了老艺人对往年悲欣交集生活的回忆。当然,白夜的著作不是讲述者的录音整理,而是文学的再创作:事是真的,文是美的。他还采访到北平和平解放后军管会派往天桥的第一任区长,一位老红军。书的后半部分内容是新政府对旧天桥的改造。

白夜还写过历史长篇小说《杨家将演义》、当代长篇小说《乱世纪》。这两部书,出版社没选对,出版后影响小,远没有他的带“影”(《剪影》《留影》《侧影》《心影》《掠影》)字的五本人物特写影响大。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有眼光的出版家能重新发现白夜这两部长篇的真正价值。

白夜去世后,我给广东的《随笔》杂志写了一篇悼念文章,标题是“我没有白活”。这句话,是他在协和医院动手术后,我去医院看望,他亲口对我说的。原话是:“我写过书,我没有白活。”这是他自知来日不多后最后的话。 (卫建民)

[责任编辑: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