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唐诗是中华文明的宝贵遗产，唐诗意象是中华文化精髓和精神标识的具象载体，唐诗意象译介是实现中国精神传承、弘扬与跨文化传播的重要环节。以中国诗词意象理论为基础，唐诗意象历史渊源久远、文化底蕴深厚，在中国精神的跨文化传播过程中要坚持“两个结合”、全媒体传播和文明交流互鉴的原则及其相适应的译介策略。
【关键词】文化意象 唐诗意象 中国精神 跨文化传播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将“传承中华文化基因”“汲取中国智慧”“弘扬中国精神”“传播中国价值”等作为重要命题。目前中国正处于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显著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时期，为强化中国精神的时代感召力、国际影响力提供了内生动力和广阔空间。唐诗意象译介在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
唐诗意象的缘起与文化内涵
意象是诗人、艺术家等意象生成主体在生活实践与认知筛选基础上对自然界和社会生活中的各种事象、物象、情象与理象进行提炼与具象化表达的语言工具，是将诸多原始表象隐喻化表征为意象概念与意象系统进而连接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的重要桥梁。意象作为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交融契合的符号载体，既是唐诗最基础的审美单元，也是构筑中国精神的独特标识。
意象萌芽于铸鼎象物的远古鼎文化和盘古、女娲、精卫等原始神话意象。先秦思想家老子和庄子分别论述了“道”“象”“大象”和“言”“意”“道”的辩证关系，为意象的形成提供了哲学基础。《易传》的“圣人立象以尽意”首次阐明“意”和“象”的相互关系、揭示意象的形象性，对于“意象”概念的形成发挥了关键作用。《诗经》提出“赋”“比”“兴”作为审美意象的表现方式。《论衡》“礼贵意象”首次将“意”与“象”组合为完整概念，王弼“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以辨析“言”“意”“象”关系，对于意象理论的孕育与形成产生了直接影响。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述“窥意象而运斤”标志着中国美术史上“审美意象说”的创始。唐宋时期的“意象说”得以进一步发展，骆宾王、王昌龄、皎然、刘禹锡等诗人从诗歌创作的角度深化了意象构思、生成与结构的认知。到了明代，意象作为重要的美学范畴已趋于成熟，被广泛运用于诗、书、戏、画、文的评鉴中，拓展深化了意象的理论内涵。例如，明代项穆《书法雅言》提出书法“因象而求意”，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论及诗歌意象“景生情”“情生景”“互藏其宅”的情与景相互依存关系。意象作为创作手法与审美标准早已融入中国古代诗歌中，尤以唐诗为典型，印证了“中国古典诗歌艺术基本上是一种意象艺术”的论断。“绘画意象”作为中国传统艺术审美旨趣的代表，成为连结绘画艺术与古典诗词的纽带，象征着创作者个性化的生命体验与感受。
全面掌握唐诗意象的文化内涵，需要在个性与共性、时间与空间相统一的主题学研究方法中得到充分彰显。在对唐诗常见意象进行系统性分类和主题归纳的基础上，深入探究意象的传承、流变、母题异同和跨文化差异。以鸟类意象为例，崔颢诗句“昔人已乘黄鹤去”“黄鹤一去不复返”中的“鹤”意象，既承载了道家仙风道骨、儒家君子品格的中华文化观念，也抒发了诗人对于时光流逝、世事苍茫、登楼怀乡的个体情怀。又如在《唐诗三百首》意象网络中居于主导地位的“明月”意象，始终映射出相似的思想倾向与精神内核。咏月主题包含了“举头望明月”“海上生明月”的思乡、思亲之情，“举杯邀明月”的孤寂之感，更有“秦时明月汉时关”的边塞之愁。“月”意象成为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名片、民族精神认同的具象。在这个意义上，唐诗意象不是空洞的语言符号，而是诗人情志、生命意识与家国情怀相互交织的产物。无论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花”意象蕴含错失爱情的怅惘之情，还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空间意象描绘诗人心胸与气魄之势，抑或是氤氲于“香中别有韵”“会须君子折”“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是花中偏爱菊”诗句中梅、兰、竹、菊自然意象中的君子品性，都是中华文化中典型的、具有代表性的意象。
唐诗意象译介对中国精神跨文化传播的意义
唐诗意象在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长河中孕育萌芽，其意含蓄隽永、多元流变，具有表情达意、语用修辞、历史传承等多重功能。唐诗意象在推动人类文明交流互鉴中展示出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的能力，主要表现为两条路径：一是对唐诗意象进行跨民族、跨地域的继承与发展，延续中华民族文化血脉、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二是对唐诗意象进行跨文化的译介与传播，揭示唐诗意象主题之永恒与共通性，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两条路径融会贯通为唐诗意象传播的时空维度，引领唐诗意象的经典化。
唐诗意象多元化的纵深发展见证了玉石、琥珀、郁金香、西域等一系列多民族意象的交流互鉴。卢照邻在《长安古意》中写道“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他引入来自西域的“郁金香”意象，赋予诗歌以香、色、形的丰富美感，烘托长安城的繁华浪漫，为读者体味诗人美好的情感寄托提供了线索。又如刘禹锡在《送李中丞赴楚州》中使用“昆山玉”这一展现丝绸之路贸易繁荣的意象：“忆君初得昆山玉，同向扬州携手行”，象征美好珍贵之物，赞美友人才能非凡。再如“大漠孤烟直”“萧关逢候骑”“醉卧沙场君莫笑”“烽火连三月”等边塞诗句中常见的大漠、萧关、沙场、烽火意象，在表现战争局势、自然环境、军事景观的基本功能之外，传递诗人渴望和平与团聚、感慨历史兴亡、展现报国之志的深层情感，弘扬中华民族精神。
随着唐诗“西传”和“东播”进程加快，承载着中国精神的经典意象逐渐对世界文学体系产生深远影响。唐诗在英语世界的译介发轫于19世纪初的英国，汉学家德庇时（John Francis Davis）在《汉文诗解》中开始有意识地向西方读者译介唐诗，拉开了唐诗“西传”的序幕。英国汉学家弗莱彻（William John Bainbrigge Fletcher）在《英译唐诗选集》《英译唐诗选续集》中专门译介了百余首唐诗，标志着唐诗英译实现由零散到系统的转型。20世纪的美国诗坛经历了唐诗英译由起步到发展、由语言译介到内涵化用的转折期。美国诗人和文学评论家庞德（Ezra Pound）在《神州集》中运用意象并置、意象叠加、意象保留等翻译策略，增强了译诗的意象表现力，让唐诗意象触及读者内心、激发丰富联想。唐诗意象的“东播”主要体现为通过东亚、东南亚等国家对唐诗的选编、注释与翻译，对当地的文学创作与文化传统产生影响。例如，日本的《唐诗选国字解》《李太白诗集》，朝鲜的《杜律分韵》，韩国对王维山水田园诗的专门译介，以及在越南、新加坡、马来西亚出版发行的《唐诗三百首》学术和通俗翻译版本，让象征思乡、送别、高洁、闲适文化内涵的明月、柳树、松竹、山水等唐诗意象走出国门，在异国文化土壤中顽强扎根、开枝散叶，共同绘就脉络分明的唐诗译介历史图景。由此可见，唐诗意象的跨文化传播不仅是中国古典诗词的语际翻译，更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
推进唐诗意象译介与跨文化传播的方法原则
唐诗意象译介需要在践行习近平文化思想、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基础上持续推进、走深走实。以唐诗意象译介推动中国精神的继承和发扬，应该依照以下方法原则：
坚持“两个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推进唐诗意象译介，必须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加快形成唐诗意象译介的方法体系和传播格局，以中国诗歌意象理论指导唐诗意象传播的实践，更加全面立体地展示唐诗意象及其蕴藏的中国精神力量。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认识到意象既为唐诗译介带来了困难与挑战，又为文化交流提供了宝贵机遇，同时借助历史唯物主义准确重构意象在社会历史语境中的文化内涵。在翻译实践中将实事求是作为逻辑主线，依据目标受众差异化的文化背景、年龄、专业知识等特点，灵活使用意象保留、移植、增添、注释、创译等翻译策略进行分众化、精细化译介。例如，当译者面临目标语文化中对应意象缺失时，使用意象保留策略将原诗中的意象完全保留在译文中。居于《将进酒》意象网络中心位置的“黄河之水”意象被多位译者以“the water of Yellow River”以及“the Yellow River's waters”或“the Yellow River”保留在译文中，还原豪放不羁的诗人风格，再现诗人时光易逝的人生感慨。
加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加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塑造主流舆论新格局。”唐诗译作及其相关文化产品是中华意象的重要载体，也是全媒体传播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译介实践中的具体表现。收录了习近平总书记引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等唐诗的《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多语种版本在海内外出版发行，以及《许渊冲译唐诗三百首》《王译唐诗三百首》《杜甫诗歌全集英译》等系统性唐诗译作的相继问世，是用中国话语讲好中国故事的文化“自译”行为；《英译唐诗选》《松花笺》《群玉山头》等由汉学家、诗人、学者等海外译者翻译的唐诗译本，则是彰显中华文化国际传播效力的文化“他译”。新时代背景下，唐诗译介领域不断呈现多模态、多渠道的跨文化传播格局，有力助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例如，海外大众既可以通过社交媒体观看带有英文字幕的《长安三万里》电影，阅读多媒体唐诗电子书，通过跨境电商平台购买具有唐诗意象元素的文创产品，还可以通过线上线下沉浸式体验与唐诗相关的文旅产品和服务。在全媒体实践基础上“构建适应全媒体的生产传播工作机制和评价体系”。
推动文明交流互鉴。在二〇二五年新年贺词中，习近平主席提出：“中国愿同各国一道，做友好合作的践行者、文明互鉴的推动者、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参与者”，为我们以唐诗意象译介推动文明交流互鉴指引了方向。要推动中国诗歌意象理论与西方意象话语互释、唐诗意象与世界文明相融通。探索运用语义网络、社会网络分析等前沿技术，多维度刻画作者、译者和读者等传播行为主体间形成的交互网络，着力培养译者的隐喻思维和意象网络思维。发挥好唐诗经典意象在价值观培养、文化传承、精神教育等方面的重要作用，积极搭建唐诗意象译介国际交流平台，通过开展唐诗翻译相关的国际学术会议、社群分享、文化交流、翻译人才联合培养等活动，让世界领略唐诗之美，准确理解唐诗意象承载的中国精神。
（作者为西安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注：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基于语义网的唐诗意象英译研究”（项目编号：22CYY004）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①陈伯海：《意象艺术与唐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
②张兵：《浅析中国古典诗词中的“绘画意象”》，《人民论坛》，2011年第20期。
责编/周小梨 美编/杨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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