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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群体“玩抽象”现象的多维透视与审思

摘 要:“玩抽象”以其特有的幽默感和反叛精神,在当代青年群体中深受欢迎。剖析“玩抽象”背后的行为动机,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当代青年的精神世界与社会心理。情感共鸣和群体归属感的驱动、加速社会与不确定的社会环境影响、深度媒介化时代的青年自我意识与文化需求觉醒,共同构成了“玩抽象”现象的生成逻辑。对于这一现象,我们既要给予尊重和理解,也要引起足够的关注。通过动态研判青年的思想和行为倾向、纾解其成长和发展压力、关切其价值和情感需求,才能实现“玩抽象”现象的价值归序,使其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关键词:青年 “玩抽象” 青年心态 亚文化现象 价值归序

【中图分类号】C913.5 【文献标识码】A

近年来,“玩抽象”作为一种源自网络直播间的亚文化现象,以其独特的荒诞、无厘头表现形式迅速流行,并在各大社交平台中广泛传播。有社交媒体根据平台数据,将“抽象”列为2024年度热词,一些媒体也将“搞抽象”评为年度十大网络流行语。该文化现象已超越了其原始的小众自娱范围,成为一种具有深远影响力的亚文化现象,不仅映射了部分青年的心理状态与行为模式,更在全球化和社会变迁的背景下,折射出当代青年所面对的广泛而复杂的生活现实。

“玩抽象”不仅仅是年轻人对自我表达的一种探索,更是他们在面对快速变化的社会环境时,试图寻找认同感与归属感的方式之一。通过这种方式,青年们构建了一个独特的文化空间,在这里他们可以共同反思自身的位置,并回应社会对其提出的各种期待与挑战。因此,对于这一现象进行深入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青年文化的内在逻辑,也可为制定支持和引导青年健康成长的有效策略提供参考视角。

青年“玩抽象”的具体表征

“玩抽象”以其特有的幽默感和反叛精神,在当代青年群体中深受欢迎。它不仅是年轻一代用以应对现实生活挑战的一种手段,更是一种创新性的社交互动方式。通过在语言、态度、行为上“玩抽象”,青年在虚拟空间中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独特文化圈层,从而获得认同感和社会支持,这种文化现象为理解青年亚文化和社会心态提供了新的视角。

语义风格上的“错位回应”

“玩抽象”在语言上的表现尤为显著,例如在逢年过节回家时被问及婚嫁时间问题时,回答者可能会选择一种反传统的回应方式——“中午吧,晚上也行”。类似地,在理发店面对推销会员卡的问题时,幽默地回答“抱歉,我头秃了,这是假发”。这样的表述,尽管看似毫无意义,却透露出面对现实困境时的一种洒脱与乐观精神。这些例子展示了“玩抽象”作为一种意义的“解构实验”,通过制造意料之外的回答,打破了预设的答案框架,实现了话语层面的反转。这种“语言太极”式的应对方式,既是对越界性提问的温和抗议,也是通过幽默修辞维护主体尊严的策略选择。在看似荒诞不经的表象之下,蕴含着对既定话语秩序的反思与重构。

态度取向的“豁达超脱”

在态度层面,“玩抽象”体现了青年追求的一种松弛感,他们不仅在语言中寻找乐趣,还通过无厘头式的自嘲态度,折射出生存智慧与文化策略,实现了对生活困境的审美转化。比如生日蛋糕掉地上,就干脆开个即兴派对,生活乱成一锅粥时自嘲“趁热喝了”,这些看似无厘头的操作,其实展现了青年群体通过语言的幽默转化实现对压力情境的重构。这种对现代性压力的创造性回应的文化实践,将生活的沉重叹息转化为“精神布洛芬”的实践转向,展现了青年群体在困境中保持主体性的努力。

行为实践的“不拘一格”

在行为实践层面,“不拘一格”的文化表达呈现出大众化行为艺术的特征。尽管其文化内涵难以被传统审美范式所理解,却引发了广泛的社会模仿。这种文化现象在文旅领域尤为突出,从“北京到底有谁在啊”的都市调侃,到黑龙江“流放宁古塔”的历史戏谑,再到东北话与英文混搭的大米推介,无不彰显着对传统规则的大胆突破。这种“玩抽象”的大众化实践,既是对社会规训的抵抗,也是抽象文化形态的创造性表达,体现了青年对当代社会文化生态的包容性理解。

青年“玩抽象”的生成逻辑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写道:“人表现为有所言谈的存在者。这并不意味着惟人具有发音的可能性,而是意味着这种存在者以揭示着世界和揭示着存在本身的方式存在着。”[1]“玩抽象”现象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当代青年如何在现代社会中寻求身份认同和归属感的独特视角。剖析“玩抽象”背后的行为动机,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当代青年的精神世界与社会心理。

情感共鸣和群体归属感的驱动

马克思指出:“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2]数字时代的社交媒体平台使得社会资本得以重新分配,虚拟空间中的社会资本在青年群体中日益重要,而现实社会中的社会资本可能相对弱化。在虚拟空间中,人们可以轻易地找到与自己兴趣相投的群体,获得即时反馈和情感共鸣,这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替代了基于传统亲缘、地缘和业缘等关系中社交对象所能提供的“情绪价值”[3]。值得注意的是,算法在这一过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具体来说,虚拟空间的互动强度因算法推荐而进一步增强,平台会根据用户行为推送相似兴趣的内容,从而形成高度集中的互动圈层。这种转变不仅催生了以网络群体和社区为根基的网络文化,还对青年群体的社会心态产生了深远影响。青年群体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着诸多困境,这些困境在“玩抽象”行为中得以体现,成为塑造其独特话语风格的重要因素之一。“抽象”叙事凭借其独特的语言表达、丰富的表情运用以及特定的动作符号,触动了青年内心深处的情感,引发强烈的情感共鸣,使他们在社群中找到归属感,进而紧密相连。与此同时,沉浸于“抽象”社交圈层的青年,会依据“抽象”文化的特性,清晰地划分出“抽象”文化与其他文化之间的界限,凸显“抽象”文化的独特性,维护自身社交圈层的文化特色 。

传播学者莱茵戈德在其研究中借鉴并发展了民族主义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理论,提出了“想象的共同体”这一概念以描绘网络社群的独特性[4]。在虚拟社交环境中,即使从未见过面,个体通过持续的双向互动和深入交流,逐渐对共同的话语和行为模式产生归属感和依赖,形成基于共享认知的“想象的共同体”。“抽象”文化作为网络社群文化的重要分支,也遵循着相似的发展脉络。参与门槛低,活动形式灵活自由,在追求群体接纳与身份认同的心理驱动下,“抽象”文化展现出一种极具能动性的亚文化发展态势,其传播速度之快、影响力之广,使得大量青年群体被吸引并积极投身其中,共享一种强调共情与资源共享的交流环境。这种参与不仅加强了个体间的情感纽带,也促进了集体认同感的形成,使得“抽象”文化成为连接青年群体、促进相互理解的重要平台。这种表达方式作为一种别具一格的表达形态,搭建起一条极为坚固的文化纽带。从一方面来看,它如同一条无形的界限,巧妙地划分出不同群体,赋予各群体鲜明独特的身份标识;从另一方面而言,它又似一座桥梁,跨越了现实世界中地域与背景的隔阂,将原本毫无交集的个体紧密相连。

压力社会的心理防御机制与融入策略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当代中国正经历着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为了保持竞争力,个人和社会持续投入资源,使得维持竞争力既是手段也是目的[5]。这种现象在青年群体中尤为明显。不同于前辈们的生活经验,新媒体技术从根本上改变了现代青年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方式。从基础教育阶段起,年轻人在成长过程中始终伴随着一定的学业压力。为了进入理想的学校,许多学生会选择参与课外辅导或兴趣拓展,课余时间安排也相对紧凑。进入大学后,他们不仅需要完成专业课程的学习,还需提前思考读研深造或职业发展路径,需要在学业与未来发展之间做好规划。步入职场后,新人往往面临较大的工作强度与较为激烈的岗位竞争,尤其在技术快速迭代、行业标准持续提升的背景下,主动学习新知识、更新技能逐渐成为职业发展的常态。生活中,年轻人同样需要面对多重现实挑战。而社会交往中的人际关系协调,也时常让新一代感到需要应对压力,偶尔会陷入困惑或迷茫。这些贯穿成长阶段的现实课题,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成长轨迹与生活状态。

当年轻人感知到未来发展的不确定性时,主动调节情绪成为常见反应。心理学研究表明,幽默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有效策略。当人们在生活中感到焦虑或压抑时,荒诞的情节和反逻辑的表达,能带来一种短暂的心理解脱。于是,“玩抽象”作为青年减压的“安全阀”,某种程度上为年轻人应对社会转型期的多样化诉求提供了缓冲空间。例如,青年用“摆烂”“废物”等带自嘲意味的词汇描述生活状态,既是对现实的温和疏解,也构成了情绪调节的创造性尝试。又如社交媒体上流行的“打工人”话题,以戏谑方式呈现职场日常,折射出年轻群体的情感共鸣。在此意义上,“玩抽象”在青年社会化进程中扮演双重角色。一方面,它是自我保护机制,帮助个体在快节奏生活中找到平衡支点;另一方面,它是适应社会变化的策略,使青年通过文化创新融入现代性语境。

深度媒介化时代的青年自我意识与文化需求觉醒

“玩抽象”作为一种新兴的青年文化形态,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与青年群体的自我意识觉醒密切相关。在深度媒介化时代,媒体不再仅仅是信息传播工具,而是成为构建社会现实的核心机制。对于青年群体而言,成长于数字环境中,他们的日常生活被社交媒体、流媒体平台和短视频应用所包围。算法驱动的内容推荐和社交互动的游戏化深刻影响了他们的世界观和自我认知。社交媒体的“点赞”和“评论”功能促使个体不断审视自己的在线形象,强化自我意识。这种意识不仅涉及外在形象,还包括对自身思想、情感和社会地位的深刻反思。此外,媒体的即时性和碎片化特性使得传统面对面互动减少。在虚拟空间中,青年通过幽默、荒诞的表达方式,促成“玩抽象”背后的意义生成,即打破互动性社交缺场或数字孤独的论证,通过“玩抽象”在虚拟空间寻找归属感与意义。

随着年轻人自我认知的逐渐清晰,其文化表达诉求也愈发鲜明。当代媒介环境时常强化某些趋同化价值取向,但新生代群体对这些标准化叙事保持着某种疏离感,渴望找到反映自身经历的真实与原创文化实践。这种差异化的文化选择,促使年轻人用带有独特符号的交流方式,创造了一种排他性的文化空间,以此回应转型时代的心理调适需求。选择“抽象文化”的年轻群体,在某种程度上通过非功利性的表达方式,既保留了与主流价值的对话可能,又形成了精神层面的松弛空间。这种文化通过独特表达、社区构建和情绪调节,在一定程度成为特定年龄层的特殊沟通媒介。

青年“玩抽象”的价值归序

解析青年“玩抽象”的数字隐语

数字化技术赋予个体前所未有的表达和互动能力,使青年能够在现实和虚拟世界中构建双重身份。这种身份分化不仅是个体层面的选择,也受到社会结构的深刻影响。当代年轻人时常在不同场景中切换生活状态,形成独特的双重体验。他们在现实与网络空间之间来回切换的过程中,常常需要调整时间分配与情感投入方式,这种持续转换有时可能带来某种疏离感。比如有的年轻人在线下经历暂时受挫时,可能在线上社交中收获同伴认可,不同场域的价值反馈差异,或会产生微妙的认知差异。借用推拉理论看,现实世界的复杂压力是推力,虚拟空间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是拉力,两者共同塑造了青年的生存状态。在现实与虚拟的推拉过程中,青年借助虚拟空间的保护,通过构建特定的语言符号和行为预演来阐释自身的生存困惑,寻求心理上的慰藉与释放。因此,“抽象”从简单词汇变为了多义符号,承载了更为广泛的情感和意义。在现实与虚拟的交错中,青年利用“抽象”语言的矛盾性,疏解日常积累的情绪,传递内心需求和立场,塑造独特的文化表达并在现实与虚拟间寻求动态平衡。这种“抽象”实践不仅为个体提供了一种间接的心理调适机制,也使得年轻群体与主流观念的互动趋向温和化。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持唯物辩证法,就要从客观事物的内在联系去把握事物,去认识问题、处理问题。”[6]在应对青年“玩抽象”现象时,应摒弃简单化的评判和粗暴的干预方式,运用唯物辩证法分析其对现实问题的映射与呈现。以包容而开放的姿态审视这些新颖时尚的网络话语,尊重青年文化的创造性,深刻理解其背后的社会语境。与此同时,应持续跟踪青年群体的网络语言演变,主动接近他们的“抽象”心理,洞察其情感脉络,并敏锐回应其深层诉求。在此基础上,结合正确的价值导向,深入剖析青年“抽象”身份背后的数字符号意涵,与“抽象”青年展开积极对话,从而推动主流价值观对其实现柔性而有效的引导。

洞察青年“玩抽象”背后的情感密码

青年作为社会中最具活力的群体,是社会生机与变革的重要象征。这一群体在探索自我定位的过程中,较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塑造,形成多层次的情感表达方式。所谓“抽象”话语的流行,本质上是年轻人在社会互动中形成的特殊情感调节方式——既通过符号化表达建立心理安全区,也在对外部评价体系的参照中寻找自我定位的坐标。这种现象与主流文化提倡的直接沟通方式存在差异,但若深入观察,会发现其中蕴含着年轻人对社会现实的细腻体察、对生存压力的创造性回应,以及代际特有的处世智慧。例如,“打工人”的流行既是对职场生态的温和解构,也暗含对职业价值的重新审视;“摆烂”的自嘲式表达,实则是以退为进的社交策略。这类话语通过隐喻化的表达方式形成情感共振,逐渐演变为群体认同的符号纽带。其创新性在于将复杂的社会情绪转化为可感知的文化符号,既突破了传统表达的框架,又保留了年轻世代特有的沟通弹性。

从本质上讲,青年“抽象”话语的祛魅过程,实质上是对意义转移与文本隐喻的解构尝试,推动青年的认知与认同走向理性化。在“玩抽象”青年群体中,话语祛魅指向一种教育启示:不应盲目迷信或过度追捧文本隐喻的象征价值。数字技术虽能模糊身份、拓展表达边界,但并非解决现实诉求的唯一路径。青年对现实需求的渴望与社会认同的追寻,应引导其破除动态话语编织的虚幻叙事,告别对现实困境的逃避与幻想,从而回归现实,关注生活本真,重构自我认知与社会关系的理性基础。“青年作为引风气之先的社会力量,价值追求和精神状态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国家和民族的走向。”[7]因此,要引导青年正确认识到,“抽象”一笑而过后,终究还是要在具象生活中实现自洽。

塑造青年“抽象”社交的价值圈层

青年“玩抽象”现象作为一种新兴的青年文化表现,其核心聚焦于社交互动层面,体现出青年对自我社交模式的重新构建。“玩抽象”的青年群体深受社会塑造的影响,有时面临社会评价与羞耻情绪的双重夹击,负面情绪难以通过传统方式消解。通过数字化手段,青年在虚拟环境中进行情感演绎与表达,试图逃避现实的压力。这种转向不仅是个体层面的选择,也在群体间传播扩散,形成“玩抽象”现象的特定语境。在个体融入社会与保持个性的双向互动中,算法技术通过信息传播的筛选机制,逐渐参与塑造了年轻群体独特的文化圈层与身份认同。社会学将圈层界定为以特定关联为基础凝聚而成的群体,这些群体通常围绕共同的利益诉求、相似的价值取向和一致的行为模式展开互动。以“玩抽象”为核心的兴趣连接,充当了青年社群形成的重要语言媒介。此外,网络媒介的流量驱动和算法推荐机制显著增强了“抽象”青年话语圈层的边界。流量导向通过增加曝光度使“抽象”内容更易传播,而算法则根据用户行为精准推送相关内容,进一步强化群体内部的联系。因此,“抽象”青年圈层的形成,不仅是兴趣的聚合,还为现实中缺失的情感需求提供了补偿空间。

从社会治理的角度看,面对青年“玩抽象”现象,既要尊重其表达自由,又要引导其与主流社会融合。首先,需促进青年与社会的沟通,减少亚文化与主流文化的隔阂。主流话语可尝试突破圈层壁垒,借助算法技术的数据洞察能力,围绕“抽象”文化中与社会热点、发展议题及青年关切相契合的部分进行议题发掘。例如,针对就业压力或教育公平等话题,主流媒介渠道可推送幽默化讨论内容,吸引青年参与。同时,建立高效的反馈机制,及时回应他们的意见,化解潜在矛盾。其次,通过共建话语空间,以文化引导增强青年的社会融入感。主流话语需主动融入“抽象”青年的表达场域,创建圈层化的交流平台,创新运用“抽象”话术。既顺应文化现象的表达形式,又通过内容传递正向引导,使青年在互动中内化主流价值,帮助青年增强自信、坚定理想信念,重塑自我认知与社会角色。此外,应重视提升青年在社交中的适应力,助其克服异化和定位偏差,真诚展现自我,缓解焦虑并澄清自我认知。与此同时,认可青年在适度范围内塑造个人精神领域的权利。当代年轻人在海量数字信息的环绕下,日常接触的零散信息与多样化的社交内容,往往使其较难获得系统性思考的沉淀空间。因此,在虚拟环境中保留一片可供认知沉淀的“秘密花园”至关重要,这种精神空间不仅是青年心理“庇护所”,也是他们实现自我成长的“孵化场”。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共产党形象建构及国际国内贯通传播的历史进程和基本经验研究”(项目编号:23ADJ005)的阶段性成果

执笔人:

华中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文红玉

华中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魏晋】

注释略

责编:冯一帆/美编:王嘉骐

责任编辑:张宏莉